「達夫那時常罵我,得了理還不饒人。我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小孩,凡事向來以我為中心,因此我很少顧慮到別人的想法。」
在仲村芳子的訝異目光中,巫靖雅緊握住她的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媽,對不起,當初我只想到我正在適應一個陌生的環境,卻忘了你們也在適應一個米家之外的成員。」
仲村芳子和她交握的手,雖然有些不自然,但笑容卻是感動的。
「其實我一、兩個月前就想來台灣找你了,那時達夫跟我說過,這輩子除了你,他不會再娶其他女人了。」
「他說除了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
一向覺得米達夫固執而霸道,決定事情時也從不和她商量,但是——
她無法否認他的深情和執著確實打動了她。
「達夫的死心眼,任誰也說不動的。我那時想來找你,就是想勸勸你,如果真的不想和達夫在一起,那麼就狠心一點推開他。身為母親,總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受苦。」仲村芳子拍拍巫靖雅的手,眼尖地看到一邊的雞湯——
「快把湯喝完。」
「嗯。」巫靖雅的手伸了好久,才拿起了那碗湯。她的五官全打了愁結,而金黃湯水上那一層油亮的光,更讓她拚命地深呼吸。
就像過去十來天一樣,她很想拒絕婆婆的好意,但是話到了唇邊總還是吞了下去。別人是好意,她總不好潑人冷水吧?
「這隻雞好肥。」巫靖雅嚥了一口口水,依然瞪著那碗湯。
「我特別挑的,快趁熱喝啊!」
以為巫靖雅的飲食習慣隨著車禍而改變的仲村芳子沒有注意到她勉強的神情。
「伯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們會看著她全喝下去的。」
吳明蓉與許佩藍一同人門,兩人手裡各都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你們買東西回來了,你們先生呢?」仲村芳子問道。
「我們叫他們先回去了。」
吳明蓉笑嘻嘻地漾起兩頰的酒窩,懷孕的她有著少婦豐腴的美麗。
「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仲村芳子站起身,拍拍巫靖雅的肩。
「好好休息喔,要知道米家未來的孫子就全靠你了,身子是一定要養壯的。」
仲村芳子的話直接表態了她接受巫靖雅為媳婦的意願。
巫靖雅微張著嘴,看著仲村芳子,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形容同來形容自己的心緒。她呆呆地捧著雞湯,臉頰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
「靖雅,你和你婆婆的關係好像愈來愈融洽了。」
許佩藍開心地坐到她身邊,把那些一袋袋食物放到腳邊。
「她喜歡現在的我。」
巫靖雅放下了熱騰騰的雞湯,替自己扭開了一瓶冰涼的氣泡式礦泉水。
然後看了看雞湯,又望了望礦泉水。
最後,她忍痛放下了礦泉水,以一種就義的表情把雞湯送到唇邊,閉住了氣,用一種快速的速度吞下那碗東西,甚至不敢呼吸那種油膩的口感。
不敢換氣的她在那碗雞湯見底之後,又很快地以一種更迅捷的手法把五百CC礦泉水全部灌到肚子裡。
「還有沒有水?」巫靖雅開口要求著,再喝掉另一瓶綠茶。
「你幹麼那麼勉強?」吳明蓉問道,從巫靖雅一副想嘔吐的表情看到她的樸素穿著。
「別人為我用心做的,雖然不喜歡,至少也該試著接受。」巫靖雅吐了一口長氣。
「那你是決定接受米大哥了?」
許佩藍小巧的臉泛起一層光采!
「我不接受他是件奇怪的事嗎?」
巫靖雅揚起明媚的眸子詢問著她們。
「當然奇怪嘍!你明明喜歡他,為什麼不答應他的求婚呢?這半年來米大哥至少向你求了二次婚吧!」吳明蓉說完,立刻撕開一包話梅放入嘴裡,很滿足地歎了口氣。
「你幹麼一副很久沒吃到梅子的表情?」
巫靖雅看著她,明蓉向來是零食不離口的。
「在家有人不准我吃啊!我好像在當兵一樣,每天都有人專門檢查我的內務,看看裡面是不是有所謂的垃圾食物。」吳明蓉吐了吐舌頭。
「為什麼你可以接受別人對你命令這命令那的?」巫靖雅皺起眉頭問道。
她或許有些叛逆吧,那些別人不許她做的事情,她就愈要去嘗試。她喜歡自己作決定。
「就像你剛才喝湯時說的道理是一樣的。當別人是為了你而用心思時,你縱然有萬般的不喜歡,至少也會試著去接受。」吳明蓉又丟了顆梅子到嘴裡。
「我認為行為被限制與自我選擇是兩件不一樣的事。今天這碗湯,如果是有人逼我喝的,縱使這人是出於好意,我還是不會沾一口;今天我之所以喝這碗湯,是因為我感受到我婆婆的好意,所以選擇喝下它,而不是被迫喝下它。這兩者之間,應該有所不同吧?」
巫靖雅屬於現代美感的豐滿唇瓣,強烈地表達出她的內心想法。
許佩藍偏著頭思考著,一會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不知道這兩者有什麼不同,不就是因為我選擇了接受,所以我才情願被限制嗎?因為兩個人相愛,所以你一定知道他限制的動機是出於好意啊!而且與其說是限制,倒不如說那是一種接近於寵愛的感覺吧!就像我不許沙家駒抽煙時,他雖然常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可是他還是會笑嘻嘻地把煙收起來的。」
巫靖雅愣住了!在佩藍輕輕軟軟的嗓音下,她居然無言以對!為什麼別人的愛情可以這麼輕易、這麼不經考慮,而她卻是愈愛愈鑽牛角尖?
「佩藍,說得好。」吳明蓉含糊不清地說著,手卻毫不含糊地鼓起掌來。
許佩藍紅著臉笑了笑,拉了拉巫靖雅的衣袖,拉回她的注意力。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去探究背後的原因,日子難道不痛苦嗎?」
「你對米大哥不公平,你既不答應他的求婚,也不斷絕和他的交往,很自私哩!你在試探什麼呢?」吳明蓉不解地問道。
「或許吧。」巫靖雅注視著這層父親買給她的公寓,笑容竟有些不自在。
「父親在接手祖父的公司後,也同時娶了二媽進門。男人可信嗎?」
「你出車禍時,米大哥的著急是所有人親眼目睹的。如果當時要他犧牲生命救你,他會毫不考慮地答應。這樣你還無法相信他嗎?你永遠不付出,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不要再替自己找理由了。」吳明蓉真摯地對她說道。
米達夫的深情讓她們感動,她不相信靖雅能毫不動容。
巫靖雅沉吟了會,緩緩地說:
「我不也嘗試在付出了嗎?我試著改變自己成為他理想中的妻子,從穿著到言行。只是外在易改,內在個性卻難變啊!」
「天!你不會根本就沒得什麼失憶症吧?!」吳明蓉驚叫出聲,許佩藍則睜大了眼直盯著巫靖雅。
「答對了!我醒來的隔天就全想起來了!」
巫靖雅的回答換來數聲尖叫、四下輕打和兩個大擁抱。
「難怪你要我們幫你買一堆有機蔬菜!還說你要做菜!」許佩藍瞭解地說。
「你確定這種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真的是米大哥想要的?」吳明蓉問。米大哥愛的是那個豪爽而性感的巫靖雅,他會希望她改變成居家型女人嗎?
「我不確定,但是這樣至少會讓他知道,在他心裡比較想要那種正常的女人或者比較想要我。」
巫靖雅聳聳肩,反正她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改變一下形象也不錯。
「走吧,我們進廚房吧,快十一點了,米達夫待會會回來吃午餐。」
* * *
「你確定你要那樣對待那個傢伙?」
吳明蓉吞了一口口水,面容驚恐,酒窩也有點顫抖。
「好可憐哦!」許佩藍咬了一下唇,看著巫靖雅大義凜然的臉龐,她決定轉開頭以避開這樁慘事。
「凡事總有第一次,能夠當個犧牲者,也是百中選一的榮幸。」巫靖雅哺哺自語道。
乾淨的廚房內,沒有任何油煙味,櫸木餐桌上用水晶大碗盛了一碗色彩繽紛的生菜沙拉,流理台邊的吳明蓉和許佩藍則危危顫顫地站在一旁。
穿了圍裙的巫靖雅,雙目圓睜,右手高舉著一把大菜刀,刀光迎著陽光閃耀著刺眼的光。
「可憐的雞。」精於廚藝的許佩藍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之後,又發出一聲歎息。
「死無全屍。」吳明蓉幫腔。
「端上桌的雞鴨魚肉有八成都死無全屍,它們是一堆被挖出五臟六腑的屍塊。」巫靖雅很鎮定地看著那只婆婆拿來的燒雞,不過拿著菜刀的手卻有些不穩。
「好噁心,我今天不要吃肉了。」
許佩藍頭一低,正巧與雞眼相對。她大驚之下,向後直跳。
「我要動手了。」巫靖雅閉著眼,菜刀霍地一刀而下,雞頭應聲而飛。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一進廚房就遭受到雞頭的攻擊?」
米達夫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走到巫靖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