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王太太一個勁的點頭。
「被指證歷歷,少不了判個十年、八年的。」龔希一微瞇了下眼,不甚客氣地直言。
「十年......」婦人一聽今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十年,孩子......才五歲啊!」豆大的淚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希一,去見王先生,瞭解一下這件案子的情況。」一直未發言的龔啟允輕咳了聲,對兒子說道。
「我才剛結束一個案子。」沒有拒絕亦沒有答應。
「她的孩子和子謙差不多大,還需要父親。」龔啟允一語雙關地說。
龔希一靜默了,想起今晨夢中那一雙泣血的眼。不想有感覺、不想去在乎,但潛意識中卻仍是存在著內疚感。
「下午到事務所來。」他丟下了話,毅然轉身離去。不願去猜想心中此時不期然的揪痛——算是另一種方式的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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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疼痛的兩鬢,龔希一夾著公事夾走出了車門。
又一件棘手的案子。他前幾天去看過王小明,下午也剛和承辦的警員詳談過。近來,不少計程車司機曾被人以同樣的手法陷害過,而這些司機大都和王小明一樣,只當車子失而復得是不幸中的大幸,卻沒人料到自己的車巳成了強暴者的犯罪工具。
但今王小明的情形和他們不同。先前受害的女子都被歹徒強暴得逞,因此警方可採集到DNA來比對,依此去判定計程車司機的涉案與否。然而王小明被控的是強暴「未遂」根本沒辦法做什麼科學性檢驗,更糟的是,被害人根本是一口咬定了王小明。
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是請求警官協助,提出王小明矮胖的身材和先前許多受害者所說的高瘦特徵不符,且王小明若真的是強暴犯,怎會在強暴了女子之後,毫不避諱讓被害人看到他的車號,還大刺刺地回到家等著警方來逮捕睡眠中的他呢?何況,指證王小明的女子是在案發後不久,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狀況下做的指認,當然可能因為激動而錯認......疑點太多,要他如何坐視一個無罪的人被判上長長的刑期呢?
走至幼稚園門口旁,龔希一瞄了眼手錶,發現自己己經比平常晚了半個鐘頭。於是,朝警衛點了點頭,他加快步伐走人幼稚園中。
一邊走路一邊伸手扯鬆了領帶,他不苟言笑的臉龐尋找著子謙的身影。些微的心亂飄上心頭,那孩子的身影向來都是孤伶伶一個的——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子謙的身旁常是不落單的。
目光掠過那些玩耍嬉鬧的孩子,他逡祝著園內的角落,在一棵閃著夕陽餘暉的榕樹下尋到了那三個身影。
己經有些習慣這樣的場景。那個叫做龍蘭棋的女人和她的小女孩,還有......微笑的子謙。
龔希一停住了腳步,望著樹下拿著樹枝在地面開心畫圖的三個人影,這樣溫馨的場景,出現在幼稚園孩童的歡樂氣氛之中,沒有任何的不協調。子謙看來就像個正常的孩子,而他身旁有著可愛笑容的龍蘭祺,細心地舉起手來為子謙拂開了發上的落葉,微笑地聆聽著身旁另一個比手劃腳的小女生說話。
他曾經看過子謙這樣笑嗎?只是單純地張開嘴,揚起臉上的線條,那孩子的眉頭竟不再糾結,他看起來幾乎是快樂的,因為那個叫龍蘭祺的女人嗎?
龔希一轉過頭望著她,然雙眼卻近乎被迷惑住地附著在她白嫩而泛著粉紅潤彩的臉頰及上揚的小巧唇瓣上。夕陽餘暉照在她發後,像道圓形的光環,而她,像個純真的天使。
揉了揉自己疲憊的眉間,他相信是自己睡眠嚴重不足所產生的離譜幻覺。一個有孩子的女人,不會有著蘋果臉蛋,更不該看起來像個可人的天使,而他,卻無法阻止自己放肆的眼流連在她純真的盈水清瞳與她雅致的甜美笑靨中。
因為無邪,所以更讓人心動。
心動?他暗黑了臉,為自己腦裡浮出的多情字眼而不悅。
沒有女人會是無邪的,她們只能歸類於單純得近乎蠢笨,或者是精明得近乎狡獪。
無邪,只是化妝品外的另一項包裝。他陰霾地沉著臉,望著那個女人拉起子謙的手,在地上畫畫。
她有何企圖?
為何一再地接近子謙?因為子謙是他的孩子?因為有事相求於他?而她前些時的攀談亦是別有心機嗎?想起她那天不客氣的批判,想起她那張讓自己惡夢數天的畫像,龔希一的眼神凌厲了起來,挑剔地盯著那女人對子謙過於親愛的舉動,直到他不滿的眼神與她乍然抬起的眸相對而視。
喝!龍蘭祺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會在抬頭轉動酸痛脖頸之際,碰上一雙凶神惡煞的眼。她不自覺地低頭搓搓自己發涼的手臂,突然覺得陰風陣陣襲來。他幹麼一臉猜忌地瞪著她?龍蘭祺的心中冒著疑問的泡泡。她或許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但也不至於歸入蛇蠍魔女之流吧?
莫名其妙一她低聲咕噥了句。
嚥了口口水後,她努力地睜大了眼,不服輸地揚起了下巴,再度對上那一雙冷調的眼;極力地將她的不高興全數瞪回去。
只是,眉才開始凝聚起不常見的困難幅度,眼眸也才盡力地醞釀出風暴之際,那個她意欲用眼霸將他射成千瘡百孔的男人——龔希一,卻微抿起唇,揚起了一個頗感興味的笑容。
她忘了原來是該生氣扁起的嘴,此時竟放鬆而吃諒地微張了開來。還來不及思考,她的眼眸卻己焦著在他臉龐之上。原來,他的嘴唇不是只能出現不肩的線條,而他寬顫高鼻的固執輪廓,在泛著笑意時,競也可以軟化成如此迷人的男性魅力。她有些目眩而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盯著他那兩排過分整齊的牙齒,她還是無法讓自己相信:那個不可一世、過度驕傲的男人竟然在「笑」——笑得帶著點危險卻又無比地吸引人。
哈,她竟然覺得一個討厭的男人吸引人。龍蘭祺開始很努力地在他的笑意中挑剔著缺陷:他的牙齒浩白得太陰森了,像吸血鬼......他告訴自己,可是......該死的是......她向來愛死吸血鬼伯爵了。
她搖了搖頭,藉機挪開自己的視線並甩開那一堆胡思亂想。側過頭,她望向子謙,一口梗著的氣,卻就此卡在胸口。子謙發亮而激動的眼證實了她的猜測——龔希一並不常笑;而子謙一動不動的虔誠注視,看來只令人更覺得心酸。他們不是一對正常的父子。
龔希一的笑也算是一個起步吧。她攬住了子謙的肩,站了起來,朝龔希一走去,同時發自真誠地對龔希一打了聲招呼:「來接子謙啊。」
他在做什麼?龔希一迎著她清澄的視線及子謙有些羞怯卻又飽含期待的眼,強烈譴責著自己,而他所有的笑與短暫的和善在一瞬間消逝無蹤。
他不該因為她像一個氣鼓鼓的天使而發出笑容,他不該給子謙任何期待。
如果不打算付出感情,就不要給任何一絲一點的希望,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會愈深。他或許不打算接受子謙,但卻也不願給他過多的傷害。
憤然堆滿了胸,他沒有回應她的笑臉,腳跟一轉,撇過了身子。「回家。」
「龔希一,你是個渾球。」龍蘭祺痛罵出聲。
就算他是子謙的爸爸,也沒有資格給孩子這樣的精神虐待!
她緊擁住子謙顫抖的肩,幾乎沒有勇氣看他泫然欲泣卻仍故作堅強的臉。太陽好不容易才射進了這孩子眼中的窗,風暴卻又在瞬息間奪去了他所有的光亮。這個以正義聞名的律師,卻是一個何其殘忍、何其無情的爸爸!
龔希一未曾停住步伐今只是冷淡的讓回話飄散在空中。「你還沒有資格對我下定論,而你在孩子面前罵他父親的這種行為,也不是什麼值得稱許的高明教育理念。」
「哈,」她憤怒地朝他的背影說道:「某人竟還知道自己的稱謂是叫′父親′!」
終於,他冷冷地回過了頭,聲音未曾加大,但整張臉龐的冰霜與口氣中的嚴厲巳是不容人忽視的戾氣。「請問你的稱謂又是什麼?你跟龔家又是什麼關係?你是以什麼身份在對我進行質疑。」
「我的確只是個陌生人,而我確實沒有立場來指責你,但是......」
「沒有立場,就請閉上尊口。」他撂下了句,視線輕蔑地掃了她一眼後,繼續往前走去。
「你......」面對龔希一不客氣的粗魯態度,她所有罵人的話都不如思素的浮現在腦海中,然而看著身旁的子謙,她卻開不了口。
「阿姨,我......回家了。」
子謙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令人心酸的笑容,他緊張地朝龍蘭祺揮揮手,背起了背包,像是害怕兩個大人又吵起來似的,急忙忙朝父親漸遠的背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