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子容發出聲哽咽的呼氣,舉起被縛的雙手徒勞無功地想抵擋些什麼,然而還來不及防備就被他撥灑出的清水噴入眼中,美目中此時淨浮著被水刺激後的紅色血絲。
李伯瞵用手制止「他」因恐懼而略後退的臉孔,一把抹去「他」右頰上的水漬。在驚見「他」被水洗落而更顯得晶瑩剔透的肌膚時,也只得承認她臉上的慳記不假。
「果真是胎記。」週遭人們評量的眼光窺視著。
「也可能真是不會說話吧。從剛才到現在,只聽見他支支吾吾的。」週遭人們猜測的聲音議論著。
好險啊柳子容絞在一起的心微微地放鬆了下;然而,眼前近在咫尺的銳利眼隨還是讓她喘不過氣來。這男人精明得讓人安心不下。
在無力移開他的箝制時,她只得默默地垂下了眼,彷若闔上眼簾就可以讓眼前的紛擾隨風而逝。她厭惡這種被打量的感覺、痛恨這種被宰制的無力感受。曲步瀛為什麼不帶著她一起走?她不禁幽幽地輕吐了口氣。
「玉肌水膚。」他猛地俯近她耳畔輕聲地吐語著。
柳子容驚跳了下。他想做什麼?
李伯瞵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撥弄她包裹住頸項的衣領,完全明白自己這種親暱舉動所引起的不當聯想。「我對男童沒有興趣;何況我不認為你是個男人。」
他勾起她臉龐,審視她即使有了胎記卻依然令人貪看的嬌顏。
她倒抽了口氣,無助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高叔、高嫂;但是才一偏過頭,那男人的雙手卻已知風般迅捷地扯開了她的藍布衣襟。
柳子容駭懼地緊閉住眼,想彎身起自己,然而被綁住的雙手無法拉回敞開的前襟,只能遮遮掩掩地蓋住大片暴露在大眾面前的雪白肩頸。屈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卻不敢再移動分毫,就怕那些水滴洩漏了她的脆弱。
她恨這個男人
望著腳邊那縮成一團的孩子,李伯瞵沉吟了會。「他」真是個男孩──喉間屬於男性的突起證實了性別。胎記是真、性別是真,眼前這個有著花容月貌的少年沒有說謊。
想來,倒是他的私心猜忌折磨了這孩子。李伯瞵忖道。
他轉頭看向那對一臉焦急的夫婦,對著高本福詢問道:「你們一家子有何特殊才能?」
高本福擔心地望了柳子容一眼後,再望入將軍的眼,明瞭將軍鬆口所代表的可能希望。「我們對於麵食類的食物十分擅長,若將軍不嫌棄……。」
「軍中伙食不交由外人處置。」李伯瞵否絕。
「我許久前曾是名工匠,對於修補器物之類,還可勝任。」高本福看向那不怒則威的面容。
「我可以為大伙修補、清洗衣物。」高嫂亦說了話。
「他呢?」李伯瞵的下頷朝柳子容點了點。
「少爺他平日就是看書……」高嫂半保護地挺身在柳子容面前。
「看書?他叫什麼名字?」李伯瞵一手拉起了柳子容的領口,將「他」拉起了身,也順手攏住了那敞開的前襟。
「柳子容。」高本福代替回答著。
「哪三個字?」李伯瞵伸出手到柳子容面前,看著眼前少年此時明顯的痛惡神情及圓瞪的水眸。「寫在我的手上。」
夠倔,敢這樣直視他。想來這孩子不似想像中的弱不禁風。
柳子容吞嚥了口氣,盡避她再努力地瞪視著他,卻無法自他沒有表情的眼中猜測到他的心思。
而她不敢不服從他的命令,即使痛恨這樣,卻不得不如此;怕是一不合這男人的心意,他又會如方才一般讓人膽戰心驚。
於是,她低下了頭面對著眼前足足大她二倍的褐色手掌,揚起手腕,以食指在他厚實溫熱的掌中,寫出自己的名字,而後赧紅了顏。
李伯瞵控制住想握著手中細白小掌的衝動,感受著那纖纖十指觸滑過他手掌中的酥麻感受。朱秋雲的裸露身軀,尚不足引起他如此大的狂熱。
「薛萬均將軍來訪。」門外士兵喊道。
一名蓄大胡、身強體健的男子走了進來。「侯將軍要我來拿取交河地域圖。」
薛萬均只看李伯瞵及他身邊低著頭的男孩一眼,魷把目光投向平榻上穿著紅紗衫的嬌軀。可惡他親自前來這,不過是想看看朱秋雲是否故意推退他的邀宴。他不滿地扁起嘴唇,抖動著不滿。
李伯瞵極度受到皇上重視又如何,這回領軍統率的總管可是上將軍侯君集。對於眼前這個不到三十歲卻與他並列正三品大將的李伯瞵,他向來厭惡。
「我待會會讓人送予候將軍。」李伯瞵對薛萬均亦無好臉色。攻佔高昌時,這傢伙強佔民女的行為讓人不齒。
「聽說捉到奸細。」二軍相距不遠,總有耳聞。薛萬均走到高嫂身旁踢了她身子一腳。「說,你們有什麼目的。」
柳子容驚喘著氣,連忙擋到高嫂前,不讓那人的腳又落到高嫂已上了歲數的身子上。
「滾……開。」薛萬均的話在看見眼前的容貌時停頓了下。沾著風沙的手直接抬起那張花容月貌,涎笑著說:「真美的娘兒,可惜有了這麼塊疤。這丫頭我帶回去審了。」
「別碰她」高嫂起身撞向薛萬均。
「找死」薛萬均一腳踢開婦人,拖著他中意的獵物就往前走。
「薛將軍,且慢。」就在話語之間,李伯瞵已飛步至他身旁,手腕一翻,取回了柳子容。
察覺到自己技不如人,薛萬均臉色一變,「何事?」
「這孩子是我要留下的隨身小廝。」李伯瞵看入柳子容不敢置信的眸中。
「他不是女的,你想騙誰。」薛萬均噴氣地望著那被奪走的「美人兒」。
「薛將軍不相信李某?」完全不理會薛萬均不相信的臉,他把柳子容推向後方。「還是薛將軍有興致和李某比上一場。若薛將軍勝了,我可以把這名小廝連同他的家人,一併交由將軍處置。」
柳子容倒抽了口氣,和高嫂、高叔並肩相擁著,三人皆驚出了一身冷汗。曲步瀛要他們投靠李伯瞵,而非候君集、薛萬均陣營,即是因為這一方對待戰俘的手段殘虐。
「憑你。」薛萬均瞪向那張狂妄的神情,想起李伯瞵在宮廷比試間仍處於不敗一事。「哼,本將軍不屑與你玩這種小兒遊戲。」說罷,大搖大擺地甩開帳門離去。
「謝謝將軍。」高本福起身作揖。
李伯瞵微點下頭,走到他們身旁,拉起柳子容顯然餘悸猶存的顫抖身子。
「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隨身小廝。」
第二章
「高嫂,該怎麼辦?」柳子容在室內打轉。盡避這地面經過一天的烈日熱曬後仍是冒著暑意,她卻無法制住自己心口緊張地發寒。
「怎麼了?是將軍發現什麼了嗎?我就知道你一整天挨在他身邊,早晚會出岔子的。」高嫂跟著不安地繞著她團團轉。
「他沒有發現什麼。他這些天總是忙,只有日落後才會回帳來。」柳子容拿起桌上那一小丸以絲線綁住的藥草,歎了口氣。「只是……」
「將軍對你有非分之想?」高嫂變了臉色,緊張地小跑步到她面前。
即使臉上染上紅疤胎記,小姐還是美得驚人。
「您別胡思亂想啊。」柳子容輕喊著,以手住緋紅的頰。「他就是把我當成小廝一樣。不過,這些夜裡他老帶著秋雲姑娘回帳,我有些不知所措罷了。」
她愈說,臉卻愈發地紅了。夜裡營帳中朱秋雲的嬌喘及哀求,讓她窘得不敢在白天正視那二人。
「呸你才跟在他身旁四、五天,他就帶女人回帳,傷風敗俗。」高嫂尷尬地動了動嘴角,不明白小姐對男女之事懂得多少,而自己又該開口告訴小姐多少。「呃,那個男人與女……」
「高嫂,我懂得。娘……走以前,告訴過我一些。」無由來的,她憶起李伯瞵更衣時寬實的胸。她的臉更緋紅了些,是故她掩飾地拿起桌上的蒲扇煽著自己的臉頰,不敢再讓自己想下去。
「我擔心的是這個。」柳子容指指臉上的染料。「曲大哥給我的染料雖能維持十來天,但我身上的份量不過能用個五、六次。原以為軍隊會即刻撥營回長安的,怎知道他們又在這待了這四、五天,愈拖下去,被拆穿的機會就愈大啊。」
柳子容著急地眨著烏黑的睫毛,眼珠更顯得水亮。曲大哥留下的染料是西邊國家進貢的珍品,一印染可經數十日,而觸水不退。是故那回李伯瞵以冰潑灑,也未見其褪落。
這些日子在李伯瞵營帳裡整理時,總想起他當日所說的:我對男童沒有興趣;何況我不認為你是個男人。
她壓住自己胸口又猛然狂跳的心。所幸,那日他只是扯開了她的外衣,若真連內服都敞了開來,她那層層裹住胸口的布條,豈不說明了一切。
慶幸啊,若真被李伯瞵揭穿了真相,她大莫就保不住清白之身了。她是曲步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