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大……爺……」二楞子在旁是嚇得結結巴巴。
「柴大哥……」風清舞急得說不出話,聲音一散,她只覺眼前突然一暗,一口氣衝不上來,蓮步虛癱,嬌軀頓沉。
明明她離柴守塵較近,可電光石火間,她卻是倒在日天身邊。日天不知使了什麼步伐,竟然在彈指間移到她身邊。
柴守塵一驚,日天卻只是一笑,將風清舞輕移給他。「大妹。」接過風清舞,柴守塵的表情轉軟。
「姐姐。」顧不得從櫃檯外面繞出去,風喬撩了裙擺,跨上椅子,蹬到櫃檯上,一手撐著,直接蹦跳下來,完全沒注意片刻間日天所做的事。
倚在柴守塵懷裡,風清舞一口氣逐漸恢復。「柴大哥,你別同妹妹吵架,有什麼話……」她重新凝回焦距,軟沉的身子仍偎攀著柴守上昂然的身軀,一抹淺淡的桃紅,暈上嬌顏麗容。
「大妹,你別多說話了。」柴守塵抱著風清舞,俊容不見嚴苛,反而是柔情綿綿。「適才是大哥不好,說話口氣凶些,這才會嚇到了你。」他每一句話說出去,都是輕聲細語,那樣的呵護,像是話說得大聲些,風清舞便要散了似的。
日天俊眉交折,莫非這柴守塵真當風清舞是雲凝水揉而出,吹也不得、摸也不得;而風喬便是鐵打銅鑄,罵也罵得,凶也凶得。
同樣是多年交情,他對兩人態度卻截然迥異,這不是讓風喬面上難堪、心頭難受嗎?思及此,日天轉眸探看風喬,但見她面色沉合。
風喬死咬著唇,唇色殷紅,像是要見血一般,沉默著不肯說話。
委屈,風喬覺得;但是她要自己吞進去,絕對不喊一聲。
好悶,日天覺得;風喬咬緊的那道唇線,與他的心絞緊在一起,向來平淡的心竟生起悶來,還隱隱作疼。因為覺察了她的委屈,教他嘗到了心疼的滋味,那是生平初次。
「妹妹。」風清舞起身,偎在柴守塵身邊,讓芳顏上有抹暈亮的笑容。
「柴大哥凶你的地方,姐姐替他賠上不是,你別計較。柴大哥說話凶了點,可其實沒什麼惡意的。」
風喬扯動嘴角。「我知道。」她曉得,這些年柴大哥對她就是難擺出好臉色。
深吐一口氣,鳳眼木然地對上柴守塵。她放任自己麻木不仁,再不讓柴守塵的言語牽動她的心緒。
「小妹。」柴守塵發自肺腑喚她。
風喬眼神一動,嘴角笑得不自然--她輸了,因為她的心念又讓他牽著了。
一旁的日天不語,可這一切他清朗的眼眸觀看得透徹。
柴守塵收斂怒氣,凝望著風喬,眼底是深厚的關切,虛假不了。「大哥不會說話,剛剛說話得罪你了,叫你難受,大哥道歉。」
風喬淺笑。「我也有不是,只怪咱倆都是糞坑的石頭,又笑又硬。撞上了,誰也不肯退讓,要好好說話也難。」為此,他們好的時候極好,因為臭味相投;惡得時候極惡,因為互不相讓。
柴守塵慨然。「是啊,咱們兩個要好好說話確實不易。」她總是倔強到讓他的心疼無處著力。
柴守塵一笑。「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經營一間客棧有多少問題,但是只要你開口,大哥沒有不幫忙的,就算傾家蕩產。」這一句話,說得誠如誓言。
風喬朱唇綻出春花。「謝謝。」
「既然你願意聽,大哥就多話了。」他小心翼翼地維護兩人之間重建的和平。「你知道嗎,大妹剛剛在街上遭人輕薄了。」
風喬急切地攀上風清舞。「姐姐,你沒事吧?」雖說風清舞是她姐姐,對由於她天生娉弱,自然地是由她和柴守塵呵疼大的。
「沒事。」風清舞溫柔地響應她。「柴大哥打退了那些個登徒子,我一點事兒也沒有。」她臉上的笑容充塞著戀慕的情懷。
看清少女情懷,風喬唇邊牽起一抹澀笑。「柴大哥,謝謝你。」
「說這聲謝就生分了。不過--」柴守塵俊容端肅。「小妹,有必要為了省一點小錢,就叫大妹拋頭露面,讓她在街上和人斤斤計較的論價嗎?且不說這樣失了大妹的面子,她若遭人非禮,有了個萬一,那怎麼辦?」
風清舞急切地為風喬說話。「柴大哥,我已經說了,這事情和小妹無關,是我自己……」
柴守塵打斷她。「大妹,你不用替小妹說話。」
「是啊--」風喬強抑下眼澀的感覺。「你遭人輕薄在先,我被訓斥在後,也是應當的。」
看風喬被人罵,二楞子心頭好難受,「掌櫃的是我不好,讓大小姐……」
「二楞子--」風喬堵了他的話。「你掌櫃的,還我掌櫃的?」
「您掌櫃的。」二楞子崇敬地望著風喬。
柳眉昂挑,風喬站直身子。「我掌櫃的,我說話。我說的話,我擔下。」
家計維艱,怪她無能,獨木難支。
日天看著她,俊眉深陷,在她背後瞧見那沉重的擔子,突然他領略了,為什麼廚房兩老,不顧風喬感受,急切地要為她覓尋丈夫。真見了她所扛負的,誰都會不忍,她背了間客棧,還承擔了自尊與驕傲。
知道話下得重了,柴守塵刻意軟言道:「小妹,我說了,你若缺錢,可以同大哥說的。」他從沒有心,要把她遇到死絕的境地,他只是氣惱她為何不願向他求救。是氣極了,他說話才會強硬得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大哥還有什麼金言玉語嗎?」轉了話題,風喬只是扯唇。
「小妹--」柴守塵也不願在同個話題打轉。「有件事情,大哥當真非說不可,你不應該和商家定親的。」
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也是他最掛心惱火的事情;為此,風雲亭往生後,他只來上香,不願插手其它事宜,今天遇到這個機會,他非點醒風喬不可。
風喬忽地一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哪?有人要我別訂親,又有人急著要我成婚。」目光瞟過日天,日天竟衝她微笑,害她心跳漏了一拍,玉頰紅暈。
無意的小動作,在柴守塵看來,像是輕薄地眉來眼去,俊容又沉。「小妹我同你說正經事,你別當是玩笑。」
「玩笑?!」風喬蔑然勾唇。「錯了,這婚事不是玩笑,是屁,放也別人,不放也別人,我等著聞臭就是了。」從頭她就沒得選擇的。
「妹妹!」她口吐不雅的言語,嚇得風清舞花容變色。
「掌櫃的!」二楞子搔頭,怎麼才一下下,兩個人又槓上了。
「小妹--」柴守塵怒意勃發。「大妹是從小定了親的,自是無法更改,可是你不同,你不應該……」
「我不應該。」風喬揚眸,與他迎對上。「既然不應該,大哥認為我為什麼要?」外人都拿這事對她做文章,可他從小看她,難道對她也不解嗎?
柴守塵兩道濃眉沉聚。「是伯父不好,不該把所有責任叫你一個姑娘家扛擔。」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為什麼這些年風喬變得汲汲營營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她要……「哼!」風喬冷哼,嘰嘲地勾唇。「你認為我是給錢逼急了,才要巴上商家的?!怪不得你一來就給我安了罪名--貪財無恥。」風喬環緊身子,他竟然也這般看待她,叫她心寒得緊。
柴守塵沉聲道:「那是旁人說的。」
「也是你心頭想的。」風喬對上他的眼眸。
「我沒有。」柴守塵斷然道。
「你有。」風喬堅持道。
「我沒有。我只是告訴你,旁人怎麼說,旁人怎麼傳。」柴守塵怒氣已然無法遏止。「你一個姑娘家,難道就該死的一點也不在乎嗎?」
「我不在乎別人,我在乎的是……」看著柴守塵,她忽然噤口。她曾經最在乎的是……不過那只是曾經,說了也沒意思的。
他們一言一語、一來一回的激鬥,好不容易有了個縫隙,風清舞急急開口。「大哥,妹妹,我求你們別吵了。」她已然沒了唇色。
風喬甩開身子,在旁處坐下。「我不會再同他吵了。」心已然涼了一截,再吵她也不知有什麼意義。「柴守塵,既然你認定我貪財又無恥,那我也不敢高攀你了。二楞子送客。」
「什麼?」二楞子還沒回神,怎麼一下子,兩人又僵到這地步了。
「妹妹。」風清舞眼巴巴地盼著風喬。
「姐姐。」風喬沒敢看她那種我見猶憐的眼神。「我們倆碰在一起,總免不了爭執的。他最好快走,否則等會兒我破口罵人,不是更難聽嗎?」
「是耶。」二楞子連忙點頭。「柴大爺,我看您先走好了,這會我們家掌櫃的正在氣頭上。您平白留在這裡,討她罵,不值得的,等會兒掌櫃的會咒你--吃飯噎死、喝水嗆死、出門給鳥糞砸死、夏天被曬死、冬天被冷死,反正就不給您好活了……」
「二楞子。」風喬回頭冷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