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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元玥

  「我在這裡。」他開口,從人群中擠出身影。

  溫暖的笑意,醇厚的聲音,那是她的日天啊!

  「日天。」笑靨驀放,她拉住他的手。「我們在哪兒,怎麼沒回客棧?」

  對「風林客棧」她太熟悉了,不用再看了。用聞的,她都確定這裡不是客棧,不是她打小混住的風林客棧。

  「掌櫃的……」風家兩老交換了眼神,眼淚簌簌地掉下。

  「妹妹……」風清舞眼眶再紅,軟在一個男子懷中。

  那個男人是--「柴大哥!」風喬一笑,沒想到會看到他。

  柴守塵面色凝重,目光由風喬和日天交握的雙手,移到風喬臉上。「小妹……」話從唇邊硬生生地吞回。

  「柴大哥,你怎麼了?我知道你不是吞吞吐吐的人,有什麼你就說啊?」

  她注意到柴守塵的視線,不時地飄往她和日天交握的手上。

  風喬臉冒輕紅,悄然縮回手。

  「小妹。」柴守塵簡短道。「客棧燒了。」

  聽他這麼說,餘下的人又是嗚咽抽噎,霎時漫出悲愁之緒。

  風喬愣了下,片刻只是幽幽低道:「我就在想似乎忘了什麼事,原來客棧燒了。」她說得好平靜,平靜得近乎空靈。

  看她這樣,更讓旁人難過。「掌櫃的……」兩個老的,心一酸,跪在她床邊哭了。「妹妹……」風清舞撲倒在她身上,嚶嚶哭泣。

  心會疼的,日天記起風喬說的--就是哭泣,她也不要叫別人看見,他似乎感覺得到她沒流下的淚,隱隱地淌過他的心頭,熨過一道道炙人的灼熱。

  柴守塵抿緊薄唇,手握成拳,暗自決定要揪出放火的人,叫他們好看。

  風喬淺笑,輕柔地滑開風清舞的髮絲。「姐姐,別哭了,人沒事就好了。」

  「小妹。」柴守塵從後頭取了樣東西,兩手捧交給她。「這是伯父的神主牌位。」那是他拚死從火神祝融手底搶下來的。

  觸及黑焦的神主牌位,風喬的鳳眸立時瀰散氤氳霧氣。「爹……」她抱住神主牌位,從胸口擠出一聲乾嚎,乾涸的噪音沒有一絲水氣,她竟哭不出來。

  「爹……」風清舞淒淒惻惻地跟著哭喚。

  「柴大爺。」悲愴的氣氛中,細傳出不尋常的低語,日天耳關,注意到二楞子拿了藥回來,卻先鑽到柴守塵的旁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

  只見柴守塵兩道濃眉上飛成利劍,手握持著腰間長劍,旋身退出房間。

  日天挨到二楞子身邊,沉道:「怎麼了?」

  二楞子憤聲低語:「老大,我在外頭瞧到『無奸不』他們家那一砣,帶了一票人來,說不定他們是要來鬧掌櫃的。」

  「我去看看。」日天悄然移身,不知覺中,像抹煙似地消移。

  外頭的事,交給他們兩人處理,二楞子端好了藥碗。「掌櫃的,吃藥了。」擠入哀傷的人群之中。

  日天到了外頭,見柴守塵環胸持劍,守在門口。

  「柴兄。」日天抱拳為禮,含笑以對。「感謝您在火場中仗義,救了鳳姑娘一家。若非柴兄收留,我們恐怕還無棲身之所。」

  「不必謝。」柴守塵淡掃過他。「大妹、小妹同我如一家人。她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台這聲謝多餘了;至於棲身之所,你是更不用謝了,是小妹容你,不是我收你。」他一句話,要把日天堵到千里之外。

  日天倒還笑得出來。「不管怎樣,還是得感謝,柴兄愛屋及烏的胸懷。」

  「哼!」柴守塵輕哼,目光冷移,商添財帶著的人,已經快來到門口--寒劍出鞘,他將劍刺落在商添財的前面。「啊!」商添財嚇得大喊。「柴守塵你這個不知死的。」旁邊的保鏢口出惡言,掂量柴守塵和日天兩個立在一起,手上倒也沒敢衝動。

  「別生事。」商添財低叱了他們幾個。「我今天是要帶風家小姐回家的,誰都不准鬧事。」

  柴牙塵挽劍。「這是我的地盤,我沒點頭,誰都別想進出。」

  日天視線在屋內門外徘徊,心頭卻有了別的計算。

  「什麼叫你的地盤?!」商添財旁邊的總管盡忠護主地吠叫。「這蒲柳城每分地都在我們老爺子腳下;更何況,我們家少爺可是風家兩姑娘的未婚夫。

  他要見她們,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管得著嗎?」

  「啊!」劍光刷地點指總管,嚇得他一聲尖叫。

  柴守塵持劍抵住他。「聽清楚,我這裡,不容犬狗吠哮。風喬需要靜養,你們誰吵了她,我割下他的舌頭來。」

  「柴兄。」日天足尖點地,身形幾轉,從地上踢了劍鞘,又格開柴守塵的劍鋒,再順勢落劍入鞘。「大家以和為貴,何必動怒使劍。」

  幾下起落,不過是須臾轉瞬,別說旁人,連柴守塵都是心中暗驚。他俊容薄怒地看向日天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日天臉上猶是抹笑。「不過我倒認為,讓他們進去探望風姑娘,也許是件好事。」

  眾人臉色丕變,沒想到日天和他們站得是一邊。

  柴守塵不屑嗤笑。「客棧才燒,你就變節,急著討好別人了。」

  「不是--」日天淡道。「我是站在風姑娘的立場考量的。風姑娘突遭巨變,橫遇災難,以她的性情,此時,能讓她再度站起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朋友的鼓勵;再一件--」他一笑,「則是敵人的打擊了。」

  這話,說得違反常情,卻讓柴守塵驀地一驚,因為……日天可能說對了。

  他沒想過,這男人竟然對風喬瞭解得這麼透徹,想得這麼縝密。

  嘎的一身,裡面的柴門打了開來。

  開門的是臭著一張臉的二楞子。「商……商公子,我們家掌櫃的請你進去。」他帶了個令眾人意外的消息,柴守塵臉色一暗,目光斜飛到日天臉上。

  日天一樣溫著笑臉,不見狂喜或自得自大的神情。

  也許……柴守塵浮上不好的念頭,也許他真是搶不過這男人了,雖然他先這男人認得風喬,可是……商添財一聽風喬肯讓他進去,他是高興得連自己名字也都忘了,興沖沖地奔入門裡,不過,除了風喬之外,屋裡頭的人見了他,都把臉轉了過去。

  剛剛他們在屋內,聽到幾聲尖叫和爭吵,風喬探問是怎麼回事,二楞子才將情況告訴她。他還安慰她說,有日天和柴守塵打發商家人,風喬不需要擔心。怎知風喬思量片刻,竟要他把商添財請入。

  「清舞妹妹、風喬妹妹,你們兩個好嗎?」商添財對著兩人堆出笑容。

  「承情。」風喬半躺直身子,鳳眼斜睨。「人窮命賤,一時片刻死不了。」

  隨後進入的日天,聽了這話,笑容迭逸--與人拌嘴時的風喬,又是極富精神了。

  有種人屢敗屢戰、越挫越勇,風喬便是這樣的姑娘。

  「風喬妹妹,你看了我,就不能說些好話嗎?」商添財好生委屈。

  「你要我說什麼?」風喬虛扯笑容,目燃怒火。「說客棧燒了,我風喬從此一貧如洗,孤弱無依,無天可靠,無地可憑,無路可行,無厝可居,是嗎?

  還是要我說,既然前無依憑,後無指望,倒不如嫁給你,是嗎?」

  商添財被她的氣焰壓得抬不了頭,說起話來結結巴巴。「我只是想……把你們……接過來……照顧而已。」雖是膽小,可他倒是一片赤忱。

  「不用!」風喬斷然拒絕,舒吐一口惡氣。

  「可你們……兩個……是我的未婚妻……總不能跟……別的男人……住在一起……這樣很難聽。」

  「嫌難聽,就不要聽啊!」風喬不了床,手插在腰上。「要真聽不下去,這樣好啊,休了我們兩姐妹,你也省得煩心。」一步步地逼向商添財。

  商添財細小的眼睛擠出了淚光。「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他大喊一聲,忍住眼淚,朝外頭跑去。

  「少爺--」一群牛鬼蛇神跟著追出。

  他一走,風喬的腿便軟下。「小心。」兩對手臂扶住她,一個是日天,另一個則是柴守塵。兩人對望了一眼。

  風清舞看著柴守塵,頭低了下來,霎時像枝花朵枯萎了。

  「謝謝。」風喬對兩人道謝,卻偏向日天,由他攙下。

  柴守塵手一空,俊容陰鬱,似罩了朵烏雲。

  日天扶風喬在床邊坐好,「其實你沒必要對商公子這麼凶的,他不是惡人。」他目光清朗,心地慈軟,看得出商添財雖是無能之徒,卻非奸惡之輩。

  風喬微微不快。「他不是惡人,我才是惡人,他不該惹我。」

  「誰說他不是壞人。」二楞子接口。「說不定客棧就是他叫人燒的,上次他不找人來砸客棧嗎?」

  「對!」此言一出,馬上引來他爹娘的附和。「很有可能呢!為了逼兩個小姐早點嫁他,他什麼事都可能做的。」

  「別瞎猜了。」開口的竟是風喬。「他可能叫人砸店,不過不會讓人燒厝。這人沒這膽子,也沒……」風喬看了溫含笑容的日天一眼。「也沒這麼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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