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需要救火解熱,風喬的凝盼,叫他身上如著了火似的乾熱。
「等……」她傾身,又撲抓到一手空蕩。他如風般的遁逃,竟讓她來不及揪住。兩手落地,頭又暈眩,她失衡的身子頹癱在地上。
第七章
風喬做了場噩夢,被人丟到冰窖裡,全身發冷。
偏生喉嚨似讓人給丟了塊熱炭似的,灼炙疼痛得難受。「嗯……」
不知是誰傾注了清泉玉液,細細緩緩的水流,竟讓那塊黏著喉頭的熱炭滑落。「嗯……日天……」她喊出他的名字,那個只要她有難時,便會想起的名字。
「我在這裡。」那焦急的呼喚,遠遠近近,可她聽得真切。
「日天--」她衝開眼簾的阻隔,娉然一笑。「真的是你……」纖手撫上俊容,勾畫著。「我還以為是做夢呢!」
「不是做夢。」見她醒來,他才鬆下心中大石。「還有一口水,喝了吧!」日天再度端扶起她,確定不會讓她嗆到,才餵她喝水。
見風喬嘖嘖喝著,他終於露出笑容。「慢慢喝,喝完我再去取水。」
她連忙揪住他,「不要。」她似嬌似嗔,粉頰上的紅暈,艷艷然媚神惑鬼,勾魂攝魄。「我好冷耶。」這是真的,她需要溫暖哪!
「你走了,我會冷死的。」她攀附住他,從他身上汲取溫暖。
喉頭一陣緊縮,他嚥下口水,聚回震盪的神魂。「不喝水的話,你身上的風邪是無法逼出的。」
「我不管。」她從他手中拿走以竹筒權充的杯子。「天要叫我死在你懷裡,也強過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冷死在這兒。」
「別胡思亂想了。」他溫言哄道。「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哪來胡思亂想,她現在根本沒法思考,只憑脆弱的本能反應。
風喬丟掉杯子,兩手緊緊環住他。「那……要是我馬上就死了呢?」她現在已不是平日飛揚的風掌櫃,她只是個生病的女娃兒。
「如果我馬上就死了,你只能為我誦經了。」她挨靠著他,貪求更多的溫暖。
他低叱。「胡說。」她這樣叫他緊張得失去所有的自持修為。
「我沒胡說!我心術不正,要同菩薩搶男人,說不定菩薩動怒,差了閻王,派了鬼卒要抓了我去。」她身上不停地發著冷。「日天,我好冷,你抱我哪!」
風喬在他懷裡摩蹭,讓他不安又焦慮,他不能丟下她,卻也不能佔她便宜。「你不要亂動,我幫你添火。」
「你身上比較溫暖。」她堅持。
「你昏了頭,現在說的話不算數的。」他試圖說服自己別動搖了心志。
「我沒有昏頭,我若昏頭,怎麼會想法子,從菩薩手裡把你搶過來呢?」
她水媚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我剛剛叫你去打獵,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是因為想設計你,叫你抓回來後,想法子殺生甚至吃葷。」
「你何必呢?」他沒有慍怒,可十分不解。
「因為我討厭你清心寡慾、超塵絕俗的樣子。我是貪財俗人,你卻是棄世高人,我們離好遠哪。」她抱著他,不願鬆手。
他一時無言,不確定她對他是否用情。
「日天--」她喚著他。「我不是真想叫你破戒,只是想讓你多些塵緣俗事,牽著、絆著,不讓你跑掉。」忍不住動了私心。
「其實你多心了,我不會跑掉的。」澄澈的眼眸盈滿她的面容。「我不是什麼棄世高人,我早就沾了俗事,惹了塵緣,還動了凡心。」
「你對誰動了凡心?」她瞅著他,媚眼水幻地迷濛,兩頰染脂般嫣紅。
「是我嗎?若是我,你為何不肯抱我?」她在等待啊!
就當是冷昏了頭吧!她拋棄面子,罔顧禮教,大膽地開口,跟他汲取溫暖--可他眼神一蕩,卻是什麼也沒做。
良久,才沉沉一歎。「你心頭有了別人,我怎麼能乘虛而入?你現在是溺水的人,攀得不過是塊浮木,待明朝清醒了,見失了一座船,是要後悔的。」
她皺緊眉。「你知道我頭昏,還說這麼難懂的話。」耍賴地往他懷裡偎去。「我為什麼要一艘船哪?」她已經在他懷裡靠了岸,難道他也頭昏了不懂她嗎?
「你喜歡的是柴守塵吧?」即使她不喜歡他,他依然可以在旁守候著她;
可她喜歡的是別人,他怎可藉機唐突,叫她有所遺憾?!
「你……」風喬眼底的朦朧,似乎稍褪,鳳眼逐漸清邃。「你看出來了啊?好像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底。」她娟媚淺笑。「既然如此,那你怎麼就看不出來,那只是一種兒時的戀慕,現在……現在我喜歡的人是你哪。」
「你……」日天真的沒有想過。
風喬無法形容日天的表情,她從沒看過他有過這副錯愕震驚的模樣。
止不住,她吟吟巧笑--他總算有這麼心慌意亂的一天,為她,為她哪!
這天早上,風喬是從日天的懷裡醒來。
她眼眸半睜,挪動手臂,探到的是日天昂闊的胸前。「恩……」開了眼,嘴窩泛起甜蜜的漣漪。
她昨晚在日天懷裡睡了一夜,安穩溫暖的一夜。
從他身上翻起,她臉上猩紅已退,取而代之的是抹輕淺的緋色。
直盯著他睡著的模樣,她雖抿唇,猶有笑意。
「起床了。」她手指輕輕戲弄他的胸前,「別害羞,甭裝死,快點起來。」
「好了。」他一翻而起,順勢握住她的手指。「別戳了。」對上風喬的眼眸,依然溫柔含笑,可多了份隨即情意。
她微笑薄嗔。「別這樣看我,昨晚我可沒對你做什麼,別想讓我對你負責。」那朵笑容中增了些春風吹拂過的羞甜。
「那我對你負責好了。」他笑著,同樣的笑容,卻添了抹真假難辨。
「喝!」風喬抽出手。「你墮落得好快,才一個晚上就學壞了。瞧你說的,我們又沒……什麼。」翻眼瞅他,可眉眼之間,還是蘊出情絲。
這一夜,並沒有肌膚之親的纏綿悱惻,可相倚相偎的那刻,彼此便認定了,對方就是此生此世、共度風雨的交頸鴛鴦。
「誰讓我是個吃素的。」他勾唇而笑。
「哼。」她輕輕捶著他的胸膛。「想吃了我,叫你噎死呢!」
由著她打,他只一徑地笑。「好可怕,那我不吃總可以吧?」
「不准。」她狠瞪他,俏臉卻藏不住燥熱發紅。
她的話恁般大膽了。今早同昨兒個不同,昨晚的話,雖也是叫人落紅滿面的話,可她總還能半推是生病時說的,現在她想賴也不好賴了。
他看著她,藏笑的眼底,流出寵溺和感動。
她臉兒雖蕩,心頭卻是不曾有過的甜膩。「哎呀!」她背轉過身子。「我不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要回家了。」
「可你腳還好嗎?」日天端坐好。
「昨兒個沒有疼起來,應該也還好吧。」她沿著石壁,小心翼翼地爬起。
「小心。」日天起身,湊上扶好她。
「謝謝。」她很自然把手交付給他,站穩後,慢慢地旋轉。「好像不是太疼。」臉上跟著旋出抹笑。
「我看看。」日天低下身,碰她的腳踝之前,停了手,往上看著她。「方便嗎?」徵詢她的意思。
「嗯。」難掩羞赧,可她沒有閃躲。
厚實的大手暖上她的腳踝,他輕柔地撫按,近似呵護。
她的心咚咚地跳著,紅潮氾濫的面容,甜甜地漾開她正盛的青春。
風喬腳上並無大礙,為了不讓客棧的人焦急,兩人還是決定當天回去。日天體貼,沒讓她走快,因此兩人邊走邊休息,折騰了大半天,直到酉時,合該萬家點燈之時,才回到城內。
一入城,但見遠處火光怒飛,奔天展翅,空氣熱出一股焦味。有奔走的人,見了他倆,急急地跟她說了句--「客棧著火了。」
遠處燃燒的煙,就這樣悶住她的呼吸。她不能思考,無法呼氣,當場昏厥過去,等她再醒來時,那陌生的景物顯得模糊,原該熟悉的人,竟也飄忽。
「妹妹,你總算醒來了?」一個女子掩袖輕啜。
那是姐姐,沾了淚的臉龐,猶是梨花帶雨的。「姐姐……」她困難地吐著。
「掌櫃的,您別說話,好好休息……」說話的人很年輕。
「哎呀,你別說話,讓掌櫃的休息……」打斷他的,是個圓胖的婦人。
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插嘴。「掌櫃的,大夫來看過您了,說您是風邪兩感,又受了刺激,才會昏過去的,他開了個……什麼湯的給您調理。」
「爹,是桂二麻一湯。」年輕人補了他的話。
岡喬看著他們,焦距逐漸凝回。一家三口子,一言一語互相搶著的,只有……風大叔連忙吩咐二楞子取藥。「對!對!你趕快去把熬好的藥拿來。」
看二楞子去拿藥,風喬怔忡的神情,慢慢恢復一抹淺笑。「大叔,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緊張。我和日天去採草藥,不小心跌到河裡,才著了涼,倒不好意思,平白讓你們擔心。嗯……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