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喬偏還要磨他。「哎呀,您也知道我姐姐從不打理客棧的事,人情閱歷不豐富,她的話做不得數的。」
聽她這麼說,吳老闆更緊張了。「她到底怎麼說?」
「她說『男子漢大丈夫,當視富貴如浮雲,錢財似糞土』,像……」風喬沒說名字,不過她知道,依人之常理吳老闆自己會對號人座。「整天計較小錢,恐怕難成大事。」
孫老闆聽到這話,覺得風清舞是在稱讚他,當場轉怒為喜。
吳老闆則是馬上變臉。「我哪有?!」
「我也覺得您不是計較錢的人。」風喬攤手。「這麼著,您把錢給我吧,這樣就能證明您也是個明理慷慨的人。」她五隻手指舞得像章魚一樣。
「是啊,老吳你就給錢吧。」這下換成孫老闆幸災樂禍。
「我知道,您手頭有三十兩,給九兩就成了。」風喬早就算計好了。
「給吧、給吧!」孫老闆敲鑼打鼓的。
九兩?!吳老闆想到就心疼,可話要收回又難看。「風掌櫃的,在您子底下還真難有活命的銀子。」終還是認命地掏錢,一錠錠地拿出。
「呵!呵!呵!好說,好說。」風喬忙著把錢收進去。
「唉!」吳老闆目光隨著銀子移動。「我這趟可得多載些『千金子』回來,否則老本都沒了。」
鳳眼一亮。「什麼是『千金子』?」這名字聽來值錢。
日天接口:「這是種草藥,性辛、溫,有毒,行水消腫,破血散瘀。」他放下手頭上最後一張椅子。
吳老闆頭轉了過去。「這位小兄弟,你懂得還不少喔。」
「日天,你認得草藥啊?」她沒聽日天說過,認真想想,她對他的事情知道的實在有限。
日天謙道:「不過是略識粗通而已。」
風喬搶白,昂然抬首。「日天很行的,什麼都會。修為超俗,武藝超群,醫術……」眼波流轉過日天昂藏的身軀,她綻顏巧笑。「醫術超世。」她沒看過日天的醫術,可心底就這麼認定。
俊臉暗紅。「風姑娘說笑了,我只是略懂草藥而已。」
不知為什麼,聽她這樣篤定地稱讚他,竟讓他心頭隱泛若說不出的暖甜,這樣的滋味,是他從前未嘗過的。
孫老闆有些吃驚。「我以為掌櫃的,眼裡只有錢,沒想到也會稱讚人呢。」
「是哪,很少聽掌櫃的說誰好。」吳老闆打趣道。「這麼好的夥計,轉賣給我可好?」
風喬一口回絕。「他是不賣的。」
「喔,風掌櫃的,也有不賣的東西。」孫、吳兩人異口同聲。
「當然有。」她鳳眼凝觸上日天清明的眼眸。
他微帶靦腆展顏露笑,響應她巧轉的睇盼。
風喬豐潤的朱唇盈滿笑意,將視線收回,無意識地輕撫髮絲,粉頰不知何時活惹上輕飛的紅意。
細膩的小動作,皆落入孫、吳兩人眼底,他們倆互望了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風喬多了些姑娘家的風韻。
「兩位老闆哪--」風喬瞅著兩人。「要不要留下來吃早飯啊?」嗓門大扯,目露精光,交臂環胸,又是那到做生意的樣子,哪有什麼女人味。
剛才真是眼花了,吳老闆眨眨眼道:「不用了。」
八成是走眼了,孫老闆把銀袋收好。「這趟又踅回來,花了不少時間,您幫我們打點滷味乾糧,在路上吃吃就好。」風喬看他們兩個的樣子,分明就是對著兩隻不同顏色的錢袋說話,哪有半分女兒情態。
「好。」風喬側身朝廚房高喊。「二楞子,幹活了。」半晌沒聽到二楞子響應,她不耐地破口罵道:「還混吃等死啊?」
「來了,來了。」裡頭隱隱傳出二楞子的聲音。
風喬插腰,向廚房探頭。「打些滷味乾糧給孫老闆、吳老闆帶在路上哪。」那樣子說是吩咐,倒不如說是潑婦罵街。
孫、吳兩人又交換了眼神,兩人很有默契地點頭--剛剛一定是他們倆看錯了。
見風喬這樣,日天逸出抹笑--風喬就是風喬,即使昨幾個夜裡,店才叫人砸過,她現在仍是盈滿活力。
送走了孫、吳兩個客人,風喬便迫不及待讓日天畫出「千金子」的模樣。
她會對草藥熱中,沒旁的原因,光就這名字聽了投她的脾胃。「這就是『千金子』,長得沒有很特別嘛!」風喬兩手托腮,微瞇起眼打量圖畫。
二楞子和他們兩人,同坐在一張桌子,神態和風喬大異。他仰首高望著日天,雙眼癡迷。「老大,你好厲害,什麼都懂。」對日天,又多一分敬意。
日天淡笑,旁人的稱讚,仍會叫他有些侷促。
「日天啊,你還認得什麼樣有趣的草藥嗎?」風喬拿走那張紙。
「有趣的草藥?!」俊眉蹙鎖,思量片刻,驀然失笑。「我知道了。」拿起紙張,他正要落筆。
「等等,用這張紙就好了。」風喬把手頭的紙推回給他。「畫小一點就可以了,紙也要錢的。」
「好。」俊容輕騰笑意。「這草藥名字叫『金不換』,你看有趣否?」他提筆勾畫。
「哎呀--」風喬笑亮了眼眸。「日天,你到底是瞭解我哪!」所謂有趣,要不名號得響亮,要不形貌得特別,看有沒有長得像元寶的最好。
日天輕吹乾上頭的墨漬。「此藥性辛、苦、涼。清熱解毒,破瘀消腫。在山腳或山坡近水旁,或可看到影跡。」將紙張交給風喬。「你看著,說不定還瞧過。」
鳳眼上下端詳著。「初看面生得很,再看好像有點熟,聽你這麼說,我可能認識它呢。」她喃喃叨念。「金不換,金不換……」一片金光閃閃在她腦中成形,朱唇微揚,勾出迷離的幻笑。「嘻!嘻!嘻!」
「掌櫃的,你沒事吧?」二楞子手指在她眼前晃著。
「沒事。」鳳眼凝回焦距,風喬神采煥然地揚手。「你去備些乾糧,我們要去尋藥了。」
「好哪!掌櫃的,我這就收拾東西跟著去。」二楞子笑轉過身。
「准讓你跟著?」風喬從後頭揪住他。
「你不是說我們嗎?」二楞子撇過頭,可憐兮兮地睇著她。
「這我們--」風喬嘿嘿一笑,「指的是我和日天。」她彎指輕扣下二楞子的額頭,「你給我留著看門顧店,照料大小姐。」
「如果掌櫃的要的是老大,我只好退出了。」二楞子說得委屈。
風喬頰上掠過抹綺紅,舉肘作勢就要擊去。「囉唆,快去。」
「喔。」二楞子一溜煙竄走。
「等等--」風喬叫住他。「乾糧多備些。」日天吃得多。
二楞子賊笑。「掌櫃的體貼喔……」接觸到風喬噴火的目光,他趕緊改口。「我走,我走,我這就走。」雙腿加速滾開。
「去。」風喬低咋。「二楞子跟他爹娘一個德行,你別理他們那家子。咱們找咱們的藥,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們瞎說。這趟若是找得到的話,我回來給你加……」柳眉纏鎖,半晌才開通。「加饅頭。」
日天嘴角逸送笑意,拈出風喬唇畔春花。
「說真的--」風喬手托玉腮,鳳眼斜睇。「雖然你吃的多,可你懂得也多,武功又好,怎麼會淪落到餓昏的地步?」
日天沉吟。「嗯……約英就是人說的,英雄有無用武之地吧。」
「有道理。」風喬極為贊成。「你這種人,不諳俗情,就算會采『金不換』,你也不會拿去換錢吧?」
「對。」日天很知道自己的性格。
「這麼看來,你還是遇到我才不會餓死。」風喬沾沾自喜,撫弄下頦。
「我這種人,不識草藥,不懂武功,可我會管錢啊。」
日天並不訕笑,反表贊同。「我以為……會管錢的人,是挺了不得的。」
風喬一雙鳳眸霎如燃火般燦灼。「你真這麼覺得?」她急急挪身貼近他,眼勾勾直盼著。「那如果是姑娘家呢?」從沒一個男子會肯定她管錢的本事。
「姑娘會理家就是了,為什麼要會……」
一句天外飛來的話,當場撲息風喬的熱情。不過,說話的不是日天,而是--「二楞子,你給我閉嘴。」風喬沒好氣地翻眼瞅著二楞子。
風喬起身,奪下他備好的包袱。「東西給我,天黑前我和日天會回來的。」
「日天我帶你去個地方採藥,說不定真的有金不換。如果不是的話……」
「就當你們倆去散心好了。」風喬話沒說完,後頭又飄出兩個老人的聲音。
風喬回頭,無奈地審視二楞子的爹娘。「你們兩個老的,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呵!呵!呵!」風大娘笑得有鬼。「什麼冒出來,說得好難聽哪。」
「日天,東西背好啊。」風老爹從風喬手裡拿下包袱,轉繫在日天背上。
「別急著回來,最好是在外頭過夜。」
他說得奸狡,弄得日天身軀硬繃。
風喬怒瞪兩人,俏臉卻隱隱熨燙。「我們倆做什麼在外頭過夜?」
「呵!呵!呵!這樣才能玩得盡興嘛。」風大娘捂嘴笑著。「別擔心,日天是吃素的,不會吃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