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幾兩良心啊?」蔑瞧著銀子,風喬反問,不過還是把銀子塞在懷裡。
「我良心很多的。」商添財趕緊掏找懷裡,拿出了銀票。
日天不知砸壞的東西值多少,可看風喬的樣子,知道她是把氣一股腦兒地出在商添財身上。「鳳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提醒她。
風喬無奈地望日天一眼。「好啦!」收了銀票,她看也不看票面數額,直接把餘下的銀子退給了商添財。
這舉動,讓二楞子一家看呆了。
風喬揮揮手。「拿走!拿走!我不貪你多的,銀子也是,麻煩也是;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連同底下這幾個打手也給我帶走。」
心情不頂好,第一次有人能從她手底拿回錢,實在是……是日天說的那句話。
「風喬妹妹。」商添財訥訥地問她。「那你客棧收不收……跟不跟我……」
「走開!」風喬吼他,不能忍受他這麼不識趣。「要娶我三年後再說。」
「走開--」二楞子一家倒開心地隨後趕人。「我們掌櫃的叫你們走。」
一下子,那群牛鬼蛇神作鳥獸散去。
「總算光了。」風喬吐了口惡氣,回頭對著柴守塵一笑。「柴大哥,謝謝你特地趕來一趟。」她是恩怨分明的人,不管如何柴守塵有心趕來,替她排解困難,總要道一聲謝的。
「小妹不必掛懷。」俊容凝肅。「今天這群人來砸店的事,雖然荒唐,不過,他們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什麼?!」風喬的眉頭頓時揪縮。
「柴大爺--」湊過來的二楞子,也是不懂。「他們說的明明都是鬼話啊。」
柴守塵反問。「難道你們不覺得讓小妹一個人擔這間客棧,責任委實過重了嗎?今天有人來砸店,難保明天不會有人來鬧場,爭奪不斷,這是是非非也不會斷的。與其死撐著客棧,倒不著收了,謀尋其它生路。」
話放出來,四下岑寂。
好半天,有人開口,竟是風清舞,她捂著胸口。「小妹,那些人,好可怕的。」方纔的惡鬥,她在一旁看得心驚。
柴守塵的話,對她是極有說服力的。
「啊!大小姐。」二楞子一家眉頭都鎖了,他們是很想拚死護住客棧的,可是風清舞這麼說,他們突然失了話,無從發言。只能低垂著頭,雖然他們很想留住客棧,可總不能不管兩個小姐的安危。
「你們說話啊!」風喬一個個地把他們的頭抬起來。「平常你們話不是很多嗎?怎麼這當口倒是不說話了。」
看風喬柳眉不開,風清舞知她心頭不快。「妹妹,咱們生活有困難,可以一起想法子,或者不用靠客棧維生的。不過,你若不想收,姐姐也會支持你的。」
風大娘開口。「掌櫃的,我們也不願意見這客棧收掉,可是柴大爺和大小姐的話,也不是全沒道理。」
風喬知道他們的話是有幾分道理,所以她才會陷在這孤軍無援的窘態中。
「風姑娘。」日天純厚的嗓音適時響起,像似一道道暖人的光照了進來。
他笑著,俊容亦然是和煦。「若是你捨不得收了客棧,說什麼也不會叫你一個人擔承。風波有我,是非有我,禍福亦有我。願效犬馬,共同承受。」
聽她聒噪著客人的種種,他知道,這裡所有一切,於她都是情感深厚。
風喬巧笑。「那十七碗飯真沒給你白吃。」他真是說到她心坎上了,經營這客棧,不單是為了生計,更是因為不捨。
放眼望去,多年好友,手足姐妹,還有親如家人的夥計,都待她極好,可竟無人真的知解她。或許她真的叛道吧,處在這世道裡,她顯得格格不入,別人的關懷,反讓她泅入奇異的孤獨裡。
竟只有他,才是她棲身落腳處,那裡窩藏了獨特的溫暖。
她昂首,因為知道他在背後。
「柴大哥,大伯他們是惡意要我撤了這客棧,你是好心勸我收了這客棧。
可『風林客棧』,風是風雲亭,林是林茵茵,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娘。客棧在,他們的名字就在;而我在,客棧就在。」
「姐姐,請原諒妹妹的獨斷。我會盡全力守著客棧,也會拼了命護著你的。」
望著她的飛揚跳脫,日天一笑。
那是風喬的誓言,他曉得,不過他也定了志,與她共受。
第五章
「開門啦!」翌日曉晨,日天還在客棧內整理桌椅,便聽到有人敲門,他放下板凳,掠身而出。
「開……」來人還沒喊到第二聲,門就已經開了。
日天微笑,對上兩張有些錯愕的臉。「請問兩位爺有急事嗎?」
「門開的真快。」兩人喃喃了下,放下懸在半空的手。「是這樣,我們……」
「哎呀!」一聲熱切的叫喚,堵了兩人的話。「孫老闆、吳老闆,你們可來了。」風喬從裡頭步出,螓首微傾,素手巧攏雲鬢,玉頰濕沾凝珠,看得出來梳洗未畢,就趕來招呼。
「風掌櫃的。」見到她,兩人眼睛霎時發亮。「您可有撿到我們倆的東西?」
「當然有嘍,就等您來拿回呢!」風喬俐落地插上簪子,嫣然燦笑。
看他們開始攀聊,日天排整起桌椅。
「喝茶哪。」風喬為兩人倒好茶水,移身到櫃檯後面。「我就知道這兩個錢袋是二老的。」她從懷裡掏出兩袋銀兩。
吳老闆馬上喊道:「這綠色的是我的。」
風喬一笑。「我知道。」跟錢有關的事,她就是記得牢,上回吳老闆掏錢時,她有看到,雖只是小動作,可她過目不忘。「您老銀袋這麼多個,丟了一、兩個也沒關係,幸好您有散著放,否則銀兩沒了,那就得平白挨餓了。」
兩隻錢袋,一綠一藍,她各歸給吳、孫兩人。「您拿去點數好,看有沒有少。」
風喬歸錢的事,日天看在眼底,心上舒坦,知道她雖愛財,可取之有道。
才這麼想著,就見--「怎麼少了?」孫老闆大喊,掏翻錢袋,數目就是不合。
「不會吧。」吳老趕忙回頭,再點算一次。「喲,還好我的沒少。」
日天兩道俊眉折錯,停下手上的事。
「沒有錯的。」但見風喬悠閒地抽出手絹,擦擦臉上沒試淨的水珠。「我拿到手上算過,有二十兩的,扣下一成拾金不昧的獎勵金,兩成的保管費,還剩下十四兩還您。」
「你這是坑人嘛!」孫老闆氣得拍桌。
「我哪有?」風喬依樣拍桌,佯作委屈,斜睇他一眼。「我風喬愛錢,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拾金不昧,難道就不該給個賞金,鼓勵鼓勵我。況且,您老爺不曉得,我們開間客棧,討生活的,有多麼不容易。昨天才有人來鬧事,我們自己的財物顧不周全,自己認了,可老爺的銀兩,我們半分不敢叫人拿走。這麼著,收點保管費不應該嗎?」她一連說著,說得振振有詞,叫向來溫厚的孫老闆一時啞口。
見狀,風喬掩袖,假意抽搐。「這樣好了,我之前便該私吞銀兩,暗藏錢袋,這時一推二六五,死無對證,省得多事。那兩位回來,一毛也取不到,我就不算坑人了。」
吳老闆手上沒有損失,說話也就大方。「這風掌櫃的,說得也不是全沒道理。」
早料到他口頭上多少會幫助她的,風喬心頭竊喜。「您聽聽,您聽聽,吳老闆說的真是公道話。」
這就是為什麼,風喬只扣孫老闆的錢。要是兩個人的錢都收了,一下便得罪兩個人,到時她孤立無援,還要在這牽牽扯扯可累了。「吳老闆感謝您仗義執言哪。」她嬌聲道謝。
「不客氣。」吳老闆受寵若驚。
孫老闆氣不過去。「他……他……他當然能說好聽話了,交保管費的又不是他……若要收錢,為什麼只收我的,不收他的?」
這吳老闆小器吝嗇,可不在風喬之下。他之所以選擇無力翻修的「風林客棧」留宿,主要是貪他們便宜;這次若扣下他三成,往後,怕他都不願意再來「風林客棧」過夜了。
孫老闆就不同了,風喬睇著他道:「您手頭寬裕,做人大方,不予人計較--」又不太精明,不過這句話風喬保留著沒說。
風喬笑笑。「我才敢跟您收錢嘛!這吳老闆可不同。」
「是是是,我窮,我窮。」吳老闆趕緊點頭,寧可讓人說窮,也強過打腫臉吐錢。
風喬掃睇他一眼,總要叫這男人吐錢,那才公平。
風喬撩撩手絹,引兩人注意。「吳老闆不比孫老闆,我姐姐說吳老闆……咳!咳!」故意咳了兩聲。
「風大姑娘怎麼說?」男人大都愛在美女面前逞能,就是愛錢的吳老闆,也不能例外。
「啊!」風喬趕緊用手絹捂嘴。「我失言了,我還是別說好了。」扯了個假笑。「吳老闆您忘了我剛說的話。」
「話怎麼說一半呢?有什麼話,你就說啊。」吳老闆心都讓她吊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