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就天經地義,再者,成親之後夫妻倆互相扶持,美滿共度一生何嘗不是件美事。」
她閉眼輕搖頭,腦海浮塵封的往事.艱澀開口,「重點是我的身份、我的責任,我怕會牽連娶我為妻的男人啊。」
古初月無奈地歎口氣,明白她在芳華年少時經歷了人生最大的苦難,仇恨早巳根深蒂固地植入心房,一時間難以拔除。
可她只是位姑娘家,扛的責任卻比皇帝還重,心頭的秘密沉
重如石,教她無法敞開心房,與同年的銀花相比,她沉靜得教人擔憂。
他們夫婦倆想幫她,不知從何幫起,唉!
「義兄為你找的那個男人一定有本事可以保護你,這點你不必擔心。」
茹芯萬萬沒想到司徒滅日動作這麼快,已經為她覓尋好對象。周密的心思轉了轉,心房頓時湧上委屈。
「原來你們早就汁劃好要將我趕出擎天堡。」她難過地嘟嚷著。
古初月心細如髮,多少瞧出她的心思,拉著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談話。「別多心,我們不是要趕你出堡。」
「對象都為我尋好,不就是想將我這麻煩趕出擎天堡?!」茹芯聲調陡地走高,氣憤下根本聽不進她的話。
司徒滅日本要啟口相勸,卻讓妻子伸手制止。
「不是要趕你走,而是想為你找個好歸宿。」古初月微笑端視她怒顏好會兒,再道:「倘若你在踏雪尋梅谷裡,哪有嫁人的機會,就算我想逼婚也不成。可是咱們都出谷了。而我已嫁人生子三年多,如今為你安排親事,是因為我們都不希望你孤老終生。」
曾經,她懷著怨恨決定永居山谷裡,結果卻陰錯陽差被逮回來,不但解開了上一代的恩仇,還化解了心中的恨意,甚至擁有一段美滿婚姻。
擁有家庭後,她實在不願好友托她照料的小妹子孤獨走一生,真心希望有位好男兒能陪她,信守一生.
「茹芯,我問你。」
茹芯仰首,怒意未退仍擰眉瞧著古初月。
「事隔多年,你該放下從前的悲痛才是,茹芯是你給自己取的新名字,既然期許將來生活如新,你又何苦活在過往的陰影中,執著過去不放過自己。」說至此.她深深歎口氣,「躲了這些年,那些追尋你的人應該認為你已經死了,世上不再有韓安萍這個人。」
聞話,茹芯心情平復了些。
初月姊說得沒錯,十三歲那年她給自己一個全新的身份,因為她巧遇生命中景重要的兩名貴人;十五歲那年,她意外來到擎天堡,司徒滅日突然認她為義妹,好讓她名正言順地接受他的保護。
他們極力給她最好的一切,只要求她拋開過去,能過得快樂、開心。
但親人的死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大了,猶記那時,是她親手埋葬他們,這般深沉的痛苦豈能說忘就忘?!
風由窗台吹進來,數盞燭火隨風搖曳,投映牆壁上的人影不住晃動,勾起她的記憶——
血肉模糊的親人、支離破碎的家庭……腦海浮現的儘是可怕的景象。
茹芯頭痛萬分地抱住頭,還屈起雙腳蹲在牆角,臉色異常的蒼白。
成為神算的傳人又如何?他們窺天探地,算盡天下的人事物,卻沒法算出災禍將至,終究無法改變命中的定數。
命運,實在是個神秘又教人畏怕的天機。
古初月很擔心地隨她蹲下,探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沒事吧?」
茹芯撥開她關心的手,猛然站起身一聲不響就奪門而出。
「韓茹芯!」
司徒滅日連忙扶起跌坐在地的妻子,氣急敗壞地要追出去,卻讓妻子制止行動。
「別攔著我。」那丫頭不分輕重的舉動,著實惹惱了他。
「你一個大男子哪能瞭解姑娘家的心事。」古初月責怪瞪了丈夫一眼,順手拍淨裙面,「況且茹芯背負的責任及過去,仍令她難以忘懷,我們突兀地說要幫她說親,難怪她會反抗。暫且別逼
她好嗎?」
在妻子柔情似水的眼神下,司徒滅日有些不情願點頭,算是允諾。
古初月微笑,正要關妥門時,抬頭瞧見正上方的月亮。
其實,茹芯本來應該是位愛笑討喜的姑娘,但看盡死亡使她心智早熟,長久以來她對週遭的事物一向漠然,斂起最真的情緒。
人的一生短短數十寒暑,但願她能放開心胸去面對。
那晚。茹芯生了一場大病。
身為神醫古初月重視的小妹子,在擎天堡吃好用好,三不五時還有補品補補身子,平時連受個寒都極為不易,沒想到一犯病竟是如此驚天動地。
為此,古初月提足精神照料著,司徒滅日還吩咐總管為她準備的三餐飲食必須營養又好人口,倘若她稍有差池,絕不寬貸。
他們夫婦倆心知肚明茹芯這場病全由他們引起,早知如此,就不該問她願不願意嫁人,還打算為她辦親事。
古初月取下紮在茹芯穴道上的銀針,接過丫環遞過來的濕巾,輕拭她冒出細汗的額,順手為她理順散落在頭的長髮。
「少夫人,小姐還好吧?」銀花剛從外頭打了盆水,忍不住關心地問。
好好一個人怎麼說病就病,還一病就是好幾日。
「出過汗,她會舒服點。」
古初月認真探研過病因。如果只是單純的風寒,約莫一兩口就能康復,但她心中的執念成為可怕邪魔糾纏著她,加重她的病情,累得她多受幾日苦。
這丫頭為何不放過自己?這樣日子難過!
古初月黛眉輕擰,順手為她蓋好被子。
「咱們先退下,過兩個時辰再來看看她燒退了沒。」
銀花敏捷地收拾好針灸用品,便隨著古初月離開,留給茹芯清靜,好睡足養病。
一室的安靜,突然有抹黑影輕巧翻窗進房,步履無聲地走進內房。
闖入者瞧見榻上的病人,眼神頓時柔情似水。
「爺爺、爹、娘,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茹芯喃喃不清的囈語,面無血色的臉蛋浮現恐懼的表情,雙手胡亂於半空中亂揮亂抓。
一隻粗厚的大手捉住她的雙手,緊握卻不敢太用力。
「你是好孩子、好姑娘,沒人會狠心離開你的。」他低沉好聽的聲調在她耳邊響起。
這話起了作用,茹芯情緒緩平,表情不似方才難過。
放了她的雙手,幫她蓋妥被子,他取下蒙面的黑巾。俊顏掛著一抹淡笑。
他擰來濕巾,輕柔拭著她出汗的臉,想讓她舒坦點。
他並不貪戀美色,然而每見她一回,總覺心中蠢蠢欲動,如今她病著了,不費吹灰之力就引出他所有的憐惜。
長期這般下去,他的英雄氣概早晚教心中氾濫成災的柔情給磨光,不知如何是好啊。
在他的柔情注視下,茹芯微微睜開眼,視線朦朧,一時間看不清面前的人。
「你、你是誰啊?」喉嚨乾澀,令她說起話來頗為難受。
他取過擱放在桌几上的茶碗,就著餵藥用的空心竹管,將茶水一滴滴送進她嘴裡,潤澤她的喉嚨。
見她舒緩展眉,他才輕聲道:「是我,段臨郡。」
沉睡許久的她腦中仍一片混沌,閉起眸子思索這名字。「阿郡嗎?」
「沒錯,是我。」他微笑取下她額上的濕巾,浸水再重新擰乾,置上她的額。「這回來擎天堡主要是來找你義兄,得知你病得嚴重,就偷偷來瞧瞧你。」
他大多在半夜時潛進擎天堡,以拳腳朝司徒滅日打招呼,一番較量後,兩人便會秉燭夜談,等到天快亮時,他再悄悄離去。這是他們多年相處的模式;然而今兒個翻進主院落,耳尖地聽到丫環們的談話,才愕然得知她生病的消息。
她鮮少犯病的,見著後才知她病得多嚴重。
「感覺好些嗎?」他刻意壓低聲音問,生怕擾他人及羸弱的她。
「不怎麼好。」
段臨郡憐愛地瞧著她,情不自禁伸手撫順她因出汗而微濕的發,原是深深藏在心中的愛戀,像觸到禁忌的開關,如潮浪似地湧出。
生病中的她纖弱姣美,令他情不自禁傾身於她頰面上偷了幾個淺吻。
「再睡一下,有我在一旁陪著你。」
本想待在房裡安靜陪她的段臨郡,忽地聽到房外有人走近的步伐聲。再仔細一聽,發覺來人還是個有武功底子的練家子。
是誰?是護院;還是登徒子?
不管如何,入夜闖進姑娘家的院落者多半心存惡念!
敏捷的躍身,他由窗戶翻出房外.借由微亮的月色,銳目瞇起注意來者。
豈知來者竟先聲奪人——
「哪個躲在花叢的無恥釆花賊,最好快快現身,若等我動手那就很難看了。」
段臨郡心,對方曉得他躲身的地方?!
等等,這聲音挺耳熟的,猛然想起是好友的聲調。
走出花叢,雙手環胸,他沒好氣地撇嘴。「何必這般嚇人呢?司徒滅日。」
司徒滅日由暗處走出,微亮的月華灑滿他一身。
「我是來瞧瞧我那位賢妹病好點沒,萬萬沒想到會遇上一位採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