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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晨希

  「來者何人!」躲過招數的拓拔磧縱身下馬,怒氣橫生。

  「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姑娘成何體統。」

  「又一個多管閒事的混帳!」拓拔磧咬牙,臂粗的大彎刀霍霍出聲,走向礙事的漢族姑娘。

  大步不過三,拓拔磧揮刀招式凌厲,處處現殺機,再加上天生神力,每一刀霍霍揚起的風勢夾帶剛硬內勁襲向孔若綾,三兩下,當作武器的彩綾已成破布。

  這人武功好高。孔若綾對招對得心驚;自幼專練調息練勁之屬的陰柔內功,這類陽剛十足的硬家功夫實在接應不暇。

  如果致虛在這就好了,唉……只好出此下策了。

  心下一定,孔若綾探入暗袖,握了些東西丟向胡族男子。

  鏘、鏘、鏘!拓拔磧連三次打下三支透骨釘。

  再回頭,漢族女子的芳蹤已杳。

  吼——怒嘯貫穿山林。

  ☆☆☆☆☆☆☆☆☆☆  ☆☆☆☆☆☆☆☆☆☆

  倉促心慌的腳步敵不過身子疲累,終究還是停了下來,蜷在地上抱住發抖的雙膝,告訴自己沒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不哭不哭,他們找不到她的。

  「呼!呼呼……他們一定、一定追、追、追——」

  「追不上了。」

  「赫!」

  「別怕。」清風落定,一襲人氣翩然而至,帶著有別於上一刻驚險的輕鬆微笑。「他們暫時追不上來了。」

  「是你救了我?」她也會武功?

  「談不上救,只是引開他們注意而已,我的武功並不足以擊退追你的人。」有些汗顏。「他們為什麼追你?」

  「我……」

  「若有苦衷不勉強,總之你平安無事就行。」孔若綾好脾氣道。「坦樣吧,帶你入官道之後就分道揚鑣如何?這裡是荒徑,我擔心你一個姑娘家會迷路走不出去。」

  眼前美麗女子對自己的好令容楮汗顏。

  她幫了她卻不計較她的無禮——就像孔致虛和文大哥幫了她不少忙,卻不強逼她說出瞞他兩人的事;而她面對這些幫忙自己的好心人卻——

  孔若綾體貼地拿出手絹,為眼前突然化成淚人兒的小姑娘拭淚。「別哭了。沒什麼事是大不了的,只要是跟人有關的事就一定有解是不?別哭了。」

  「姑娘——」

  「我姓孔。」

  咦?淚人兒眼眶的淚停住。「姓孔?孔若綾?」

  這會換孔若綾訝異了。「你知道我?」

  「孔致虛說的。」提到他,俏臉染上又惱又羞的潮紅。「他說他家有個美若天仙,誰也比不上的人。」

  看看她再想想自己——真的連人家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也難怪他不喜歡我……」

  私心底,容楮是喜歡那個救了她性命、方向感奇差無比、口沒遮攔但心眼兒不壞的孔致虛的,胡漢本來在許多地方都有不同之處,飯桌上就是一例,習慣大口啖貪的她,如果沒有孔致虛更誇張的狼吞虎嚥引開別人目光,根本沒辦法安心吃上一頓飯。

  再者,他雖常把容貌掛在嘴上,也不曾在沿途見他見獵心喜,對上前討好的漂亮姑娘多看一眼——多半時候他的眼睛是放在文大哥身上的,雖奇怪,但至少、至少是個不好女色——

  天爺!難道他好男色!容楮臉上刷過一陣白。

  好男色——這就足以解釋他成天在文商儒身邊繞啊轉的理由了。難道他真的有斷袖之癖?不愛女人愛男人?

  細微的笑聲勾回容楮心神。「孔、孔姑娘?」

  「叫我若綾,你是致虛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天下雖大,有個「巧」字作中介倒還可以變小些,何況這姑娘挺順她眼的。「你的表情先是紅又是白,有趣得很。瞧,現在又變紅。」

  「若、若綾姊姊。」

  孔若綾先是一楞,而後淡淡笑了。「暫時如此好了。」

  「咦?什麼?」

  「沒。對了,來洛陽的一路上我聽見不少風聞,什麼時候致虛變成採花賊?而你成了被強擄的千金小姐?」

  「呃……那個千金小姐不是我。」多丟臉,這種話要自己說出口。「我只是連帶被擄走的丫頭……」壓下泫然欲泣的臉,嗚!生得這張臉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啊!

  「你才是個千金小姐。」

  容楮訝然抬頭,「我、我哪是——那個人家說、說千金小姐都很美的,像你這樣、像文大哥那樣天人下凡似的,我、我哪有。」抬頭所見的美顏讓她自慚形穢地將自己的臉壓向地。

  滿是綠草如茵的視界被兩指拈去泰半,指尖抵住她下顎托高,視野頓由驚為天人的美貌取代。

  嗚……很難不自慚。

  「你的五官清秀,眼眸清澈分明,我看不出有哪裡不好看。致虛說話向來誇張不著邊際,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孔若綾再湊近一點細看。「說起來你的肌膚細緻如雪,我倒挺羨慕你的。」

  「真、真的嗎?」她不醜?

  「別因為致虛說丑就真醜給他看,他是個睜眼瞎子,根本分不清美醜的。」老是在嘴巴上不讓人好過。「在我看來,你面容秀麗、很吸引人,也是個美人。」

  「真的?」容楮環上她手臂,高興得忘我。「真的?」

  「當然是真的。」孔若綾的笑容帶有某種能安定人心的作用,她自己清楚,也不吝於給予。「我不扯謊。」

  「謝謝,雖然是謊話,伹我還是要謝謝你。」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孔若綾澀然一笑。「但我說的是真心話。比真金白銀還要真。」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長什麼樣子,相貌天生,任人怎麼評斷也是換不了的。我明白這道理,只是心裡頭一直過不去——為什麼只要貌美就能得到別人的奉承傾心?為什麼自己老是被冷落排擠?幾乎什麼不好的事全落在自個兒頭上?這些想法老是在腦子裡轉呀轉的,自憐自艾得連自己都討厭起自己來了……啊,你是頭一個哦!」

  「頭一個?」沉溺在她遣懷思緒裡的孔若綾一時間會意不過來。

  「我頭一回跟人說這些話,你是頭一個哦。」容楮咧開大大的笑容。「話說出來心裡也舒坦多了,謝謝你聽我這些話。」

  「我真的覺得你才是個美人。」她對容貌的自卑著實讓人心疼。「擁有出色容貌又如何?紅顏遲暮終究還是一身雞皮鶴髮;再說,麗質天生的人,難免擔心親近自己的人是出自真心還是只看中外表相貌;反過來說,也許平凡的長相更容易覓得真心也不一定。就拿致虛來說,你說他常笑你,其實他依然關心你、侍你很好,拿你當朋友看不是?姣好容貌與真心你想要哪個?」

  容楮想了想,小嘴噘起。「他待文大哥更好。」

  「想必那文公子有張出眾的容貌了。」

  「你怎麼知道?」

  孔若綾瞼上的笑意加深。「他總想找到一個擁有比我更出色的容貌的人,好向我示威。」

  「這種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孔致虛真不是普通的怪,是非常怪。

  「是啊,那你又何必計較自個兒的相貌呢?」

  回堵功力之高讓容楮一時片刻答不上話。

  就這一空檔,她想起自己出洛陽城的目的。「我還有事,先、先走一步。」

  「姑娘。」被留在原地的人拉住她。「剛說了那麼久的話,我還不知道你的名豐。」

  「容楮,我叫容楮。」一來是被孔致虛叫習慣、二來是為免麻煩,容楮只報名不說姓。

  「姓呢?」何必刻意隱瞞。

  「呃……元。」

  怎料孔若綾是個明眼人,一聽便知分曉。「拓拔姑娘。」

  「你怎麼知道?」容楮錯愕的表情就是最佳的證明。

  「北魏朝時孝文帝推行漢化,將拓拔改為元姓,而你的五官又不像漢人。」她說:「有什麼原因讓你非隱藏自己的姓氏不可?」

  沒想到救她的人如此敏銳,容楮面露難色。「我——」

  「不想說就別說。不勉強。」雖然有點失落,不過怎麼能要求初見面還算陌路的人,把心裡的事全盤托出呢?

  是自己太過熱切,嚇壞了她。孔若綾歎息自己的急躁,她很少這樣的。

  抬眸看看天色。「說真的,太陽快下山了,無回洛陽城好嗎?順道帶我去見致虛。」

  「我還有事得留在這。」她還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不能走。

  「夜晚毒蛇猛獸出沒頻繁,若非來不可,不如明天再過來,我可以陪你,免得你再遇上那些人。」

  容楮心裡盤算著,她的話不無道理,找尋確切的地點也不是一時片刻就能辦到的,更別提找到以梭可能面臨的難關,再加上拓拔磧等人,天曉得以後還會有多少人聞聲追到洛陽。

  但孔致虛他們可以信任嗎?

  一旦知道她背負的秘密,還能不改初衷地幫助她嗎?那是會吞噬人心的大秘密啊!

  「你不信我至少也信致虛,否則不會一路同行。」像是看出她的遲疑,孔若綾蹙起秀致的柳眉,兀自神傷。「我跟你初見面,你不信我自是當然,誰會輕信一個萍水相逢的外人呢,唉……我是挺喜歡你,也相信你有你的難言之隱,只是唉……多少會覺得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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