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他走來,蘇子儀直覺想退,無奈他坐在椅於上,更糟的是他的雙臂搭在椅背上,就這樣將他整個人困住。
「你……幹嘛!?」他就要窒息了。他純男性的氣息、偉岸的體魄、似笑非笑的黑瞳……
他別開臉,不願讓他見到自己的脆弱與沉溺。
他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手上沾染的濕意戳破了她的偽裝。
蘇子儀懊惱地閉上眼睛。明知他不可能只專情於一人,明知他擁有後宮的三千佳麗,就算不去計算這些,他們之間,也是絕不可能的。
這樣禁忌的、違背倫常的罪惡……他都明白,都懂。
可為什麼還會心痛,會嫉妒欲狂,會流淚?
難道他竟然已經……不由自主地……
腦海裡浮現的那個字太過令他震驚,他甚至不敢再想。
「傻瓜,我有你了,還要別的女人幹嘛?」他低柔的聲音突然飄入蘇子儀耳畔。
蘇子儀的心驀地一慟,張開眼看他。
他的目光好溫柔,令他眼眶又再次濕潤,他拚命眨眼。
「騙……騙人!」蘇子儀面紅耳赤,緊咬下唇,那聲控訴聽來有種嗔怒的味道。「你明明就和那個女人……你們……」一想起剛剛那幕,他還是氣悶難當。
「我是故意讓你看到的。」
「你們好不要臉,居然在書齋就——」
等,等一下,他剛剛說了什麼?
「故意?讓我看到!?」怎麼回事?他好像置身於迷霧之中。
他含笑的眸光盯住她的眼。
「我沒抱那個女人,之所以讓你看到一個全裸的女人,是想讓你知道——你,是個女人。」
第七章
所謂三魂掉了七魄,所謂呆若木雞,應該就是蘇子儀現在這個樣子吧!
整整兩日,自從趙尋揭露了那個驚人的事實之後,她整個人就呈現呆滯狀態。
她隨人擺佈地吃、穿、睡,對外界的一切全無所覺,就這麼像個木頭人似地過了兩天。
你,是個女人。趙尋的這句話不停地在她耳邊圍繞。
不可能!他一定又在耍她的吧?
她是堂堂臨江縣的秀才,是蘇家的獨子,怎麼可能會是女人呢?
「你都瞧見了,那女人的身體跟你一樣,那是因為你是個女人;而我,才是男人。」
趙尋的話讓她動搖了。
沒錯,從一開始,她就注意到了。她有的,他都沒有,而他的「那個」,她也沒有,難道說,他是對的……
沒有理由啊!爹娘幹嘛大費周章地將一個女娃當男孩子養大?
驀地,她想起五個姊姊的名宇:招弟、望弟、盼弟、求弟、來弟……心猛地打了個突。
玉嫂跟她提過,當年娘好在生了她這個「男丁」,否則就要被休離,因為那時爹甚至都找好了續絃的對象。
從小到大,娘一再告誡她,不可以讓別人見到她的身子;不許她像一般小男孩一樣,脫了上衣就在水塘邊玩耍;甚至不許她看別的小孩打赤膊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這是一種禮儀,從沒想過娘也許有其他的考量……
想想小時候娘幾乎不許她出門跟外人接觸,一再將她關在書房內讀書。她喜愛唸書,所以也不以為苦,可如今想來……
等一下!難道……難道她每月都會出現下腹出血的病症,不是如娘告訴她的是某種隱疾,而是……是所謂的……癸水!?
蘇子儀感到一陣暈眩。她……搞不好……真是女人。
「來,我幫您梳頭。」雙雙在叫她。
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呆呆地任由雙雙將她置於梳妝鏡前,擺佈她的頭髮。
「好了,您看喜不喜歡?」
「唔。」她根本連看也不看,只是下意識地點頭。
「那好,再幫您換件新衣裳。」
「嗯。」她依然呆滯地任人擺佈。
雙雙解開她的衣襟,褪下她的衣衫。平常若是這樣蘇子儀肯定要羞紅了臉,堅持自己來,可這次她沒有。
「來,抬高手臂……」
「好,放下來。」
無論雙雙說什麼,她都照做,根本沒注意到她做了什麼。
「哇!好美啊!王爺看了包準驚喜萬分!」雙雙高興地拍手笑道。
什麼!?蘇子儀疑惑地眨眨眼。
「來嘛,您自個兒看看!」雙雙興奮地將她拉到鏡子前。「很美,不是嗎?」
鏡中那個人有雙因驚訝而瞪大的眼瞳,一頭烏黑的秀髮梳成華麗的流雲髻,身著一襲藕色輕柔飄逸的衫裙。
衫裙!?天哪!
「雙雙,你幹嘛把我打扮成姑娘家的模樣!?」她回過神來,哇哇大叫。
「小姐,您本來就是姑娘家呀!」雙雙噗地笑出聲。
蘇子儀一聽,面色刷白。
自從雙雙知道蘇子儀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後,她可是放下心頭那塊大石。因為她一向敬重崇仰的主子並沒有斷袖之癖。
可是蘇子儀本人卻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不!我不要穿成這樣!雙雙,把我原來的灰衫給我,我要換回來!」
「不行!王爺交代下來了,從今天開始您不能再穿著男裝,那些衣服我都叫人拿去丟了,您就死心吧!」
「不——」
「小姐,您就別再鬧彆扭了,就快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王爺要您去前廳參加夜宴,您該走了。」
「什麼夜宴,我不去!」她打死也不要以這副面貌示人。
「小姐,別淘氣了。走吧!」雙雙拉著她往門外走,
「不——蘇於儀驚恐地兩手緊緊捉住門框大聲哀嚎。
可是沒用,她一下子就被雙雙拖著走了。
「那是誰?」
「好美……」
宴客席間傳來切切私語,那是蘇子儀踏入前廳時聽到的。
她羞窘萬分,恨不得拔腿就走。
這大廳裡人那麼多,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偷溜吧!至於趙尋一定坐在最裡面的主位上,更不可能看到她……思及此,她立刻有了行動,轉身——
「你要去哪兒?」一個冷的令人頭皮發麻的低沉嗓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蘇子儀僵住,慢慢轉回頭。
果然是他!那個陰魂不散的渾蛋。
「我不要……我想回房去——」
只見趙尋不耐地蹙起眉,拉緊她的手。
「你來遲了。」他霸道地將她揣在身邊,擁著她來到主桌。
他落坐,自然將她壓在身旁的椅子上。
席問又傳來一陣交頭接耳的雜音。
「王爺身旁的女人是誰?」
「府裡新來的侍妾嗎?」
「可是王爺從不讓侍妾坐主桌,會不會是什麼貴族高官的女兒?」
廳裡有一干朝中大臣,更有王府裡所有侍妾。這宴會是王爺下令安排的,眾人本以為只是一般家宴,如今看來卻有些「非比尋常」。
侍妾們的位置離主桌有些距離。她們看王爺公然親密地擁著女人,都不由得吃味起來。
可是又不得不承認,那女子不僅唇紅齒白,明艷動人,更有一般尋常脂粉沒有的高雅書卷味,揉合剛強與柔美的氣質讓那女子分外顯眼。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們,這回真的出現勁敵了!
蘇子儀感到有陣陣殺氣向她射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王爺,這位姑娘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坐在一旁的尚書大人原本就性好女色,見蘇子儀非凡的美貌,一時心旌蕩漾,脫口問道。
不過,話一出口,他便冒出一身冷汗。
糟!他怎麼這麼口沒遮攔!一眼即知那女子是王爺的新寵,這麼唐突,萬一王爺著惱了……尚書大人垂著頭,不要說不敢期望王爺的回答了,現在他只祈求不會被重責就好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耳邊竟傳來趙尋低沉的笑聲。
不只是尚書大人,在座的人無不訝異莫名。原因無他,王爺一向邪魅陰沉,對任何事都是一副百般無聊的模樣,曾幾何時見過他這麼發自內心的愉快笑聲。
「各位,」他擁緊了那個拚命在他懷中扭動掙扎的女子。「這位是蘇子儀,本王最疼愛的寵妾!」
群臣倒還好,後面那幾十桌府裡的侍妾驚叫的驚叫、跌倒的跌倒、噴飯的噴飯,當場亂成一團……
蘇子儀的屋外,又再度聚集了黑壓壓的一堆人群。
她試著讓自己專注在手中的書冊上,可是發現實在很難。一雙雙含恨的殺人目光射在她背後,讓她根本坐立不安。
她終於放棄地放下書本,轉頭面對窗外的女人們,撐起一個她自認是笑,其實是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各、各位姊姊們……有什、什麼事?要不要……嗯……進來談?」
話一說完,她立刻後悔了。讓那批娘子軍進門,根本和放虎入門無異!
可是來不及了,一群面帶怒容的女人直直闖了進來,幾乎要把房門給撞倒,然後將她團團圍住。
「你這狐狸精!」
「是啊!也不想想姊姊們是怎麼對待你的!」
「你好陰險,居然用女扮男裝來勾引王爺!」
面對一個個猙獰扭曲的面孔,蘇子儀真的嚇傻了,
「有、有話好說。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女人……」
「騙人!」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