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還好有這位好心的姑娘幫我,否則我這身老骨頭恐怕要散了。」老婦笑道。
「謝謝姑娘。」一旁的侍女感激地對茳凝說。
葒凝一笑置之。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不,多虧了姑娘,否則若是老夫人有個閃失,我們這些下人真沒辦法對將軍交代了。」
葒凝本來已準備要走了,聽到將軍二字,頓時止住了腳步。
眼前這位衣飾華貴、氣度雍容的老婦便是陸老夫人嗎?
「姑娘救了老身,還不知姑娘貴姓大名?」陸老夫人笑吟吟地問。
「老夫人別這麼說。」葒凝搖手。「晚輩姓季,叫小葒。」季小葒是她的本名。
「季……小葒……」陸老夫人盯著葒凝看,似在回想什麼。
「夫人,您怎麼了?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
陸老夫人回過神,朝她歉然一笑。
「真對不住,我只是覺得姑娘長得很像我的一位舊識。小葒姑娘,請問你是哪裡人?」
「晚輩老家在寧波。」
陸老夫人聞言眼睛一亮。
「這麼巧,我娘家也在寧波,你認不認識蘭姑?」
葒凝一愣,心怦怦直跳。
「晚輩死去的娘親也叫蘭姑……」
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她與她薄命的娘是舊識!?
「蘭姑死了嗎?」陸老夫人臉上淨是震驚與難過。「怎沒人告訴我……」
「夫人識得家母?」
「豈只識得。」陸老夫人無限感慨地搖首。「蘭姑是從小伺候我的婢女,雖然我們是主僕關係,她卻像我的閨中密友一般。怎知我嫁到了杭州後,兩人就斷了音訊……」
葒凝沒料到母親與陸老夫人還有這層淵源。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和蘭姑必定有開系。」陸老夫人牽起葒凝的手,慈愛地拍著。「你長得就像你娘,這麼標緻的模樣兒,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可惜你娘居然……唉……」
葒凝很久沒想過娘了。手讓陸老夫人握著,耳中聽到她說起娘的種種,心頭一熱,竟不自主地紅了眼眶。
「唉-別哭了,都是我這老太婆惹你傷心了。」葒凝眼中的淚光勾起陸老夫人的憐愛。「來,婆婆帶你去吃這兒有名的齋菜,我們再好好聊聊,嗯?」
葒凝很投陸老夫人的緣。一來是因為她是故人之女,再者她直爽的性子也很對陸夫人的脾胃。
「家裡還有什麼人吶?」一頓齋飯吃了一個多時辰,陸老夫人和葒凝還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我有五個哥哥、四個弟弟。」葒凝答道。說起手足,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十個!?」陸夫人瞠大眼。「蘭姑居然生這麼多?」
葒凝只是微笑著。世人皆以生養來評斷一個女人的價值,她卻記得從小到大看娘一直在懷孕、生產,直到生小弟時難產死了。而爹根本不管娘的身子,只是一味的逞其私慾。對葒凝而言,娘的一生,無疑是她最恐懼的夢魘。
「我就不成了。」陸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憂慮之中。「我只生了皓騰、展逸二個兒子。偏偏那二個孩子不成器,一個是娶妻五年了卻毫無喜訊,一個是老大不小了還不肯成親,唉,要是我那媳婦像你娘一樣,我就不用擔心陸家無後了。」
如果她是陸老夫人的媳婦?葒凝的臉不由得染上一片暈紅。
「怎麼沒見到你爹和兄弟們?」陸夫人問道。一個女孩子家單獨外出確實不太尋常。
葒凝困窘地垂下眼,她在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只消幾秒鐘,她已有了決定。
她寧願坦誠也不要欺騙。
「我沒有住在家裡。」她仰頭直視著陸夫人。「我現在住在城裡的凝香閣,花名叫葒凝。」
葒凝的手心冒著汗,她緊握住了拳頭,屏息等待著陸夫人眼中的輕蔑?
然而沒有,她看來只有震驚--和憐惜……
「為什麼?」
「家裡人丁太多了,爹爹供不起……」於是把她賣入青樓……很老套的故事,卻是她的命運。
陸夫人忿忿地罵道:
「哪有人這麼喪盡天良的,再怎麼不濟,也不該把女兒推入火坑!」陸宴夫人是生氣的,卻也有些失望,原本還在盤算能讓葒凝入她陸家門,以蘭姑的多產看來,她的女兒應該也能替陸家產下子嗣。
哪知她卻是……唉!
陸老夫人藏起自己複雜的心緒,慈愛地對葒凝說道。
「依我和你娘的交情,怎能坐視故人之女墮入紅塵。這樣吧!我替你贖身好不好?」
「陸夫人!」葒凝驚愕萬分的瞅著她,怎麼也想不到,才初見面陸夫人音願意為她贖身。
「待會兒我要府裡的管事去和你的主子談,別擔心,一切有我。」陸老夫人拍胸脯保證。
葒凝是感動的,卻不得不想到現實的一面。
陸夫人對妓院的規矩根本不懂。她的身價,恐怕不是單純的陸夫人能想像的。
葒凝低頭沉思。
這回她是打定主意要離開凝香閣。若陸夫人的錢不夠,她平日也還有些珠寶首飾,也許她還得花些時間求求艷娘……
「謝謝夫人。」葒凝是真心感謝這慈愛的長者。「小葒真不知如何償還您的恩情……」
「不用提了。怨只怨,不能讓我早些遇見你……」那樣,也許她的計畫還有可能,現在……真是晚了……
陸夫人在心裡歎息。
「陸夫人,小葒有個不情之請。」葒凝決定放手一搏。她深吸一口氣輕道:「其實,小葒見過陸將軍……」
「皓騰?」
「是。」葒凝垂首,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若夫人不嫌棄,小葒願意服侍將軍。」
陸夫人訝異地揚起眉,這話是說到她心坎底了。但她可不是沒顧慮的--陸家怎能容納一名不清白的媳婦。
「小葒,這恐怕……」
葒凝自陸夫人眼中看出了她的顧慮。
她咬著唇,嬌羞地開口:「夫人不用擔心,小葒至今還是清倌。」
「是嗎?」陸夫人驚喜萬分。
「那太好了!」她抓緊葒凝的手,笑開了眉。
對了,還有一件事,她可得對小葒先聲明。
「小葒,你可想清楚了,皓騰那孩子已有正室了,所以恐怕只能委屈你為妾……」
葒凝嫣然一笑。
「小葒明白自己的出身,只要能服侍將軍,小葒不會計較名分。」
葒凝的懂事可讓陸夫人滿意極了。
今日在佛前許的願竟成真了。陸夫人喜孜孜地想著,腦中已開始浮現子孫圍繞身旁的美景。
凝香閣的茳凝被贖身了!?
這消息喧騰了一陣子,更是梅花弄裡每個人都要談上幾句的大八卦。
傳言是剛凱旋歸來的鎮遠將軍,不惜重金將花魁娘子娶回府中。
「不對啊!陸將軍不是向來以疼愛妻子聞名的嗎?」茶館裡有人這麼問著。
「你懂什麼,只要是男人,哪個不喜新厭舊!」同桌的漢子大聲嘲笑著那名發問者。
「是呀,別說家花哪有野花香了,我看哪,將軍夫人頂多是個不識情趣的木頭美人。比騷浪,那比得上花魁葒凝那樣勾動人心。人說娶妻娶德,娶妾嘛,嘿嘿……當然娶色囉……」
說著,在座的男人都邪惡地大笑起來。
「真想不到,陸將軍平日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居然也過不了美人關。」
「少來了,那還不是裝出來的。」
「怪只怪將軍夫人的肚皮不爭氣,陸家不把她掃地出門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等葒凝進門,嘿,恐怕正室就要被打入冷宮了……」
眾人正說到興頭處,角落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猛地一拍桌子,霍地起身。
那男子二日不發,光是用一雙冷厲的目光怒視眾人一眼,就足以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當場整座喧鬧的茶館鴉雀無聲……
男子瞪了他們一眼,甩開衣褂,大步地走出茶館。
直到他的身影離開很很,眾人大氣還是不敢喘-下。不知怎地,大夥兒全被那陌生男人的氣勢震懾絲
「那……不就是陸……陸將軍嗎?」有個聲音顫巍巍的開口了。
當場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涼氣……
葒凝搬出凝香閣,暫時在城中租了間清靜的屋子。艷嬤嬤算對她極好了,甚至議她帶著杏兒忠來。
「葒姊,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這日,正幫葒凝梳妝的杏兒,終於憋不住幾日來的疑惑,開口問道。
「當然了。」葒凝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底、心底全是甜蜜的笑意。「再幾日我就要嫁進將軍府了,我真的好高興。」
「有什麼好高興的?」杏兒不滿地咕噥著。「以你的條件別說是將軍了,有那麼多王公貴族都跟你求過親,而且人家可都不顧一切地要娶你作正室,你居然要去當名小妾,杏兒真為你感到不值……」
「你不懂……」葒凝依舊笑吟吟的。
她正想對杏兒說什麼,前廳卻傳來砰地一聲巨響。葒凝相杏兒對看眼,正疑惑是什麼事情,陸皓騰已像一陣狂風似地捲進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