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展逸他……難道真的……」芸心搖著螓首,忍不住淚盈於睫。
春梅眼見芸心已有些動搖了,便再強調。
「趁將軍還那麼疼你,你去跟他說,他一定會聽你的。至於那女人,只要給她一筆錢,很好打發的。夫人,別再考慮了,難道你就這麼坐視那女人搶走你的一切嗎?想想看,原來二位爺都這麼疼你、寵你,如果行一天他們不再這護著你,而轉為疼愛那女人……」
芸心的眼瞳因驚恐而瞠大,不!她不要!
她不要葒姊取代她在展逸心中的位置……
陸皓騰來看芸心,卻見著她淚眼汪汪的小臉。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對她,他一貫用對待小妹妹的語氣。
芸心?著唇,低頭不語,那模樣更加楚楚可憐。
「怎麼啦?」皓騰捺著性子再問。
「聽說葒姊就要生了……」抽抽噎噎的,芸心終於開口。
「是啊!」陸皓騰的臉柔和了下來。
他想到葒凝……今早他偷偷溜進她房中,看她懷著他孩子的樣子……竟有種滿足感……
「皓騰。」芸心揪住他的衣袖,遲疑地說。「其實我很怕……怕葒姊如果生了孩子……你就不再愛護我了……」
陸皓騰一驚,立刻湧起一股歉疚。
「別傻了,怎麼會呢?」
芸心癟著嘴,哇地一聲哭出來。「人家就是怕嘛!我沒葒姊漂亮,又不會生孩子,我怕你們都不要我……我怕……」
「別哭了,別胡思亂想。」他安慰她。「我不會為了她,而放下對你的責任……」
「皓騰。」芸心吸吸鼻子,無助地瞅著他。「如果……如果我要你把葒姊送走,孩子留在陸家,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心?」
他完全怔愣住了,把葒凝送走!?
不!他直覺地想要拒絕。
「皓騰,對不起。」芸心垮下肩。「我不該這麼說的,我真是太過分了,只想到自己……」
她是真心的懺悔。她本來就不是個自私的人,只是牽扯到感情的事,人總會衝動……
「不!你沒有錯。」陸皓騰粗嘎地說。
芸心那張含淚的臉和葒凝那倔強悲傷的臉同時在他眼前出現,他感到一股無可名狀的怒氣,是對他自己的。
他覺得自己是個該死的負心漢。一方面無法信守對妻子的盟約,害芸心擔憂難受;另一方面又止不住自己對葒凝的慾念,愈是想避開她,她的身影就更加頑固地霸佔他的心。
他同時傷了二個女人!
「你說的對。」許久,他終於瘖啞地開口了,但那心頭的疼痛幾乎讓他無法繼續說下去。
他握緊自己的手,指節顯得青白。
「是該讓她走,她走了,一切都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在夜幕低垂之際,陸皓騰來到葒凝的房門外。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依舊低著頭,縫製娃兒的小衣裳。
在燭光搖曳下,她隆起的小腹和臉上淡淡的淺笑讓他看癡了,她好美……
她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就這麼抬起頭,下意識地,對他展開一個最嬌艷美麗的笑顏,卻在瞥見他眸中的防備、戒慎後,她的笑容隱去,只剩空洞……
皓騰把手掐緊了,抗拒那突如其來的刺痛……
「有什麼事嗎?」她不再笑了,語氣平靜,不帶感情。
「我決定了,生下孩子,就送你出府。」
葒凝停下縫衣的手,呆怔地凝住他,許久……
「為什麼?」
他抿著唇。「你走了,對大家都好。」
大家?是他?還是芸心?
「是芸心提的嗎?」她想知道,只是想知道……
他僵硬地點頭。「你的存在讓她不安。芸心需要我,我不能辜負她--」
原來如此,為了芸心,他可以毫不猶豫的休離她。果斷……絕情,就像處理一件多餘的雜物。也許,她一直是多餘的……
在陸家……在他和妻子之間……
「那麼……孩子呢?」
「孩子有芸心照顧,不會有問題的,她會把他視如己出。」
她猛抬眸,淒迷的大眼裡刻著震驚與傷害。而他面無表情,只是繃緊了下顎。
「如果……」葒凝哽咽道,「我求你,求你別把孩子從我身邊帶走,你會答應嗎?」
「不會。」他的回答無情、傷人。
「是嗎……」葒凝失神的囈語,低頭撫著肚子。
他們之間有長長的、駭人的靜默……
許久之後,葒凝開口了,她的聲音是如此微弱,讓他無法分辨她是在自言自語,或是在跟他說話。她一逕低垂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見無聲的淚一滴滴掉落在她的肚子上……
「曾經有那麼一刻,即使是很短暫,我曾感覺到自己是愛著人,也是被愛著的。或者,這只是我的想像……我一直以為,只要夠努力,總有一天,可以打動你……」
「我從未騙過你!」皓騰低抑、躁鬱地打斷她。
她仰頭,望住他的眼,淒楚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你沒騙我,是我自己騙自己。」
他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打住。咬住牙齦,脖子上的青筋暴凸。
「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他冷硬地道。
「錢?」葒凝苦澀地重覆。
多可笑,他真的認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錢?
在他心中,她是什麼?
除了徹底的絕望,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於是她淡淡地對他說道。
「好啊……」
就這樣?沒有哭泣、沒有爭吵?她就這麼接受了、放棄了?
不知怎地,她平靜的反應反而令他不安。
「你……」他的手忍不住輕觸她冰冷的臉頰。「怎麼了?」
「沒事。」她迅速躲開他的碰觸,在二人之間設下距離,冷漠的面容不再顯露任何表情。
「你回去吧。」她冷冷地下逐客令。
陸皓騰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然後不發一言的走出去。
葒凝仍然坐著,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他高大結實的背影,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沒多久,湧起的淚霧讓她再也看不清……
那是一次極痛苦、漫長的生產過程,幾乎耗盡葒凝所有的氣力,從感到疼痛至今已有整整二天的時間了。
陸夫人和芸心一直緊張地陪伴在葒凝身邊。
大夥兒雖然焦急、心疼,卻沒有一個人能分擔她的痛苦,就連幾個經驗豐富的產婆都搖頭放棄了。
陸皓騰在門外等候。
這一生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恐懼,就算是在沙場上幾次面臨死亡的關卡,對他而言,卻遠遠此不上被排拒在門外,聽著葒凝微弱的呻吟來得讓他痛苦、絕望。
「該死!」他大聲詛咒,已經忍不住要闖入室內。
「將軍,不行!」一旁守候的杏兒駭然的護住房門。「女人生孩子,男人怎能進去啊!」
「讓開!」他怒目低吼道。「我要去看她!」
「將軍……」
就在陸皓騰要甩開杏兒時,室內傳來一聲宏亮的嬰兒哭聲--
「生了!生了!」杏兒歡欣地喊道,快步衝入室內。
陸皓騰呆愣愣地站在當場,無法移動,甚至無法呼吸。
俊臉上緩緩的露出……傻笑。
剛產下一子的葒凝極度的蒼白、虛弱,意識卻依舊清楚。她記得一切--疼痛、翻絞,胎兒衝出體外的力道……
「太好了,是個男娃兒!」
陸夫人笑得闔不攏嘴,所有的疲累都在瞬間消逝了。
「是啊!好可愛喔!」芸心讚歎著,將嬰兒抱在手中。
葒凝一句話也沒說,目光投注在芸心懷裡的嬰孩身上,那眸光蘊藏無限的愛和一種絕望的悲哀……
「莊姊,來瞧瞧你的兒子吧-他長得好像皓騰呢!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芸心笑瞇瞇地將嬰兒抱到莊凝面前。
葒凝立刻轉過面龐。「我不要看!」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把他帶走!快把他帶走!」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應嚇得不知如何反應。
「葒姊……」
被芸心抱著的嬰孩此時驀然大哭出聲,她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葒姊……孩子哭了,你抱抱他,餵他暍奶,好不好?」
「不!」葒凝咬牙嘶吼。「出去……帶他出去……」
「為什麼?」芸心愣住了。
陸夫人隱約猜出葒凝的心事,她歎了口氣,從芸心手中接過孩子。
「走吧,讓紅凝靜靜,別吵她了。」
她們出了房門,等在門外的陸皓騰急切地迎上前來。
「她還好吧?」他看也不看孩子,只緊張葒凝的狀況。
芸心憂慮地皺起眉來。「葒姊應該沒事……只是不知怎地,她一點都看孩子的模樣,還把我們趕了出來……」
陸皓騰聞言臉色變得死白。
剛從房裡出來的杏兒瞪了眼皓騰和芸心,氣憤的淚水湧出眼眶。
「葒姊她當然不想看孩子了!」她咬著牙,悲憤地吼道。「看了又怎,孩子遲早是別人的!」
皓騰繃著臉,雙拳緊握身側。
芸心則瞠大眼,眼裡全是震驚和悔恨……
段芸心捧著一盅補品,咬著唇,帶著歉意,來到葒凝床前。
葒凝靠坐在床上,靜靜地注視她走進來,臉上沒有任何夫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