葒凝回想起昏迷前的事……芸心受傷……還有他氣憤的指責……突來的痛楚擊得她臉一白。「大夫人呢……沒事吧?」
「你還管她做什麼!?」杏兒不平地喊道。「真是的,也不過是驚嚇過度,才一個晚上就醒過來了,陸家人卻個個緊張的不得了。而小姐你不但受了傷,還懷著孩子,就不見哪個人來看過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嗎?沒人來過,那表示--「他」也不曾來看過她了……
明知不該還有冀盼,但這苦澀的領悟仍難以吞嚥。
「葒姊,你怎麼沒跟人說你懷孕的事?」杏兒為她抱屈。「要是他們知道了,就不會對你這麼漫不經心的。」
葒凝失神的望著床柱,沒回答杏兒的問題。
說了如何,不說又如何呢?她在意的從來就不是陸家人對她的想法。
就算他們為了孩子而對她百般疼寵,終究她也只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罷了。
此刻她心裡已不再有任何的期盼,只剩幻滅後的苦澀……
他一直沒來,來的人是陸展逸。
「娘說你病了。」他關心的問。
蘿凝醒來後,除了陸老夫人,來看她的只有陸展逸。
「沒什麼。」她淡淡一笑。「只不過染上了風寒。」
她的語氣平靜卻遙遠,令展逸忍不住皺起眉頭。他說不出來她是哪裡不對了,總之就是不一樣了,她眸底那股蓬勃的生氣不見,彷彿整個人被掏空了,只剩軀殼。
「大哥不知道你病了嗎?」他走近她床前。
她面無表情的輕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已經好久沒看過他了。」
展逸審視她半晌,臉上的表情淨是不忍。「怎麼會這樣呢?在軍隊裡那段時間,你們還那麼的……」
葒凝無奈地扯出一抹苦笑。「一切都回到原點了吧!我想。」
「芸心落馬那件她告訴我了,其實不是你的錯,是她自已不聽話--」
「別說。」葒凝搖首。「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陸皓騰心中,段芸心始終是最珍貴的存在……
重要的是他眼中的她,竟是如此不堪。不論她有多努力,他始終看不見那是因為他心裡沒有她,從來就沒有她……
「跟我出去走走吧!」展逸提議道。「別整天窩在這裡,只會空想些無意義的事。」
葒凝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對她而言,沒了心在哪裡都一樣……
展逸是個不苛求,不多話的朋友,跟他在一起,葒凝感到很平靜。
此刻他們並坐在水池旁的圓石上,各自沉默,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天空飄起一片片雪花,落在水中,消失、幻滅……
「冷嗎?」他感覺到葒凝的抖顫。「要回去了嗎?」
「不!」葒凝很快地拒絕。就像他說的,關在房裡,只會把自己逼瘋。
展逸歎了口氣。「披上我的皮裘吧!你的病才剛好……」
他卸下皮裘,覆在葒凝肩上。
「謝謝……」
葒凝仰臉微笑,就在抬眸的一瞬間,看見水池的對面,陸皓騰正環抱段芸心向這邊走來……
四個人對望,頓時種種錯愕的、悲傷的、憤怒的情緒翻騰著。久久都沒有人移動,也沒有人開口……
「這麼巧,你們也出來散心。」陸皓騰闋沉的黑眸銳利的盯住展逸放在葒凝肩上的手,語氣中帶著駭人的怒意。
「是啊……真巧……」葒凝喃喃附和。
再也不想看見他擁著妻子的模樣,於是她垂下眼,匆匆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在經過皓騰身邊時,葒凝輕咳出聲,他立刻攫住她的手。
「你病了?」他蹙起眉。
「已經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
察覺她話中的生疏有禮,他的唇抿緊了,顯得極為不悅。
「病了就別出來亂跑。」是生氣的責備,也是壓抑了的憂慮。
「知道了。」她輕輕掙脫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轉身離去。
她這麼乖順的回答反而讓皓騰怔住了,心底有股怪異的失落感。
他本來期待她出言反駁的,那樣他還可以多看她一會兒,多跟她講幾句話,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走了,還避他有若瘟疫。
陸皓騰望住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了,還捨不得轉開視線……
自從在園裡見到葒凝和展逸,陸皓騰的心就沒平靜過。
他不斷想起展逸將手搭在葒凝肩上,而她對他仰首淺笑的模樣。一陣複雜的情感就這 湧上胸臆,夾帶著慌亂、怒氣,還有莫名的酸醋!
他想見她,非要見到她不可!
她是他的妾室,他要她,有何不可?
可是今夜站在她緊閉的房門外,他卻有些遲疑,那扇門裡有某種他不想面對的「東西」……
就是那「東西」,使他一直不敢來看她;就是那「東西」,使他每次見著她就忍不住要貶抑她、傷害她。
那「東西」的力量是如此龐大,足以摧毀他一直以來所堅信的道德、教條、責任……一切……
「將軍!?」杏兒開了門,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您來看葒姊了!?太好了,她在裡面呢!」杏兒比葒凝還要興奮,直扯開喉嚨喚道:「葒姊,將軍來了!」
陸皓騰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走進去。
葒凝從內室出來,一臉蒼白地與他對視。「你來做什麼?」
她居然敢這 無禮的質問他!?
陸皓騰繃著臉。
「今晚我在你這兒過夜。」他故意用嚴厲的語氣來提醒她的身份。
葒凝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沒有權利拒絕他,她是他的妾。
可是她怎能忍受他在沒有愛的情況下佔有她?以前她曾想用身體的魅力誘惑、綁住他。但她知道,無論他有多想要她的身子,在心底,他依然是鄙視她的。
她無法承受再一次的傷害……
杏兒已經退下了,房裡只剩他們二人,氣氛尷尬而僵凝……
陸皓騰越過二人的距離,將她強悍的鎖入懷中,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茉莉香。
「不要好嗎?我今天不太舒服……」
他的氣息包圍著她,讓葒凝的呼吸短促起來,雙腿不爭氣地直打顫。
「不行!」他低吼著,為她的拒絕而生氣。他已經放不開她……
「我得給你一個孩子,記得嗎?」他冷然地道。
他的話有如-桶寒冰澆熄了她所有的渴望,原來他只是為了孩廣!
天!她真是愚蠢至極,居然還幻想他對她還有一絲眷惜。
葒凝推開他,別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淚光瑩瑩的臉。
「不用了。」她的喉嚨緊縮。「我已經懷孕了。」
失望如排山倒海的向他襲來,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他應該很高興才對啊!他要有子嗣了,這麼一來,娘再也不會逼他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覺得失望?像是被人搶走了原來屬於他的東西,是因為他再也沒有說服自己碰她的理由了嗎?
他慄然一驚,為這突來的念頭。
「很好。」他聽到自己瘖啞的聲音如是說。
「你還要留下來嗎?」葒凝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仰首問他。
陸皓騰全身一僵。
「不,沒有必要。」
她咬住顫抖的唇辦,以免自己哭出來。
沒有必要,他竟說沒有必要……
原來他真的只是為了孩子……
她閉上眼睛,承受這難以吞嚥的苦澀。
睜開眼,他已離去,清冶的房裡只剩她一個人,還有那不斷湧出的淚……
「春梅,有沒有見到展逸哥?」芸心一見到春梅就急著問。
「夫人,你別等了,」春梅沒好氣地回道。「二公子是不會來了。」
聽春梅這麼說,段芸心原本興奮期待的臉頓時黯了下來。
「為什麼……以前他每天都會來陪我……」她喃喃道,失神的眼中有說不出的落寞。
「還不是那個狐狸精!哼!真不要臉,不只勾引將軍,現在連二公子都不放過。聽說二公子常去她那兒,真是的,也不過是懷孕嘛!現在全家都把她當寶,還不是母以子貴,憑她那種出身,有什麼好跩的……」
春梅講什麼她沒在聽,芸心只是想著--
二公子常去她那兒……
她的臉色變得好難看,一種揉和了痛楚和酸醋的疼在她心裡蔓延……
「夫人,你聽我說!」春梅激動地握住主子的手。「你這麼柔弱是不行的,眼看那女人就要搶走你在陸家的地位了,你得好好想個辦法,不能再縱容她下去了,否則你將來會後悔的!」
「我……不知道……」芸心茫然道。
她不在乎她在陸家的地位,更不在乎葒凝跟她的丈夫有了孩子,她可以接受她,甚至是喜歡她、祟拜她。只是……為什麼葒姊要搶走她的展逸?
為什麼她感到好……
嫉妒!?
「夫人,我有一個法子。」春梅繼續挑撥。「你可以要求將軍把她趕走。」
「可是,葒姊懷了孩子啊-」
「孩子留下,那女人離開,這不是最好的嗎?」
芸心抽了口氣。「那太殘忍了,要她和自己的骨肉分離!」
春梅急得跺腳。「夫人,你不可以再心軟下去了。那女人再待下去,不只是將軍,連二公子都會被她迷了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