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點事。」
葒凝看著他撫摸芸心,一陣尖銳的痛刺穿她。
他從沒用那種憐惜的目光看過她。他的專注柔情,只為一個女人所有,那人就是段芸心。
她狠狠別開頭,猛地一拉馬韁,欲往馬房走去。馬兒一下吃痛,嘶叫出聲。
陸皓騰此刻才發覺莊凝的存在。他看向她,臉上溫柔的淺笑隱去,只剩下冷淡。
她將那轉變看在眼底,一顆心筆直的跌進谷底。
「你在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葒凝木然道,「只是剛好經過。」
見他向她走來,葒凝頓時升起逃跑的衝動,她匆匆地旋身。
「就這麼怕我?」
感覺他的靠近,他的氣息就在她耳後,她的心陡然漏跳一拍。
「怕?我才不怕你呢!」她轉身硬氣反駁道。
葒凝立刻後悔了,他貼得她如此的近,讓她一回身就看見他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瞳眸直直瞅著她,他高大威猛的身形,更令她倍感壓力。
「我……我要回去了……」她的聲音不由得虛弱下來。
「不急,陪我一會兒。」陸皓騰此話一出,不只是葒凝,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就這麼二人再也不出聲,各自沉默、僵硬的站在園中。
陸皓騰的眼睛盯著嬉戲的芸心和展逸,卻彷若視而不見。身旁女人淡淡的茉莉香氣不斷干擾著他,讓他煩躁不安。
「你能不能別擦那麼多胭脂水粉。」他鬱悶地出言攻訐她。
「你說什麼?我才沒有!」葒凝立刻不甘心的反駁。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沒錯,白皙艷麗的臉上脂粉末施,只在紅灩的櫻唇上略抹胭脂,整個人便似一株芙蓉花般嬌嫩欲滴。
不是胭脂水粉,那她該死的為什麼這麼香?
陸皓騰低聲詛咒了一聲,隨即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他又在生她的氣了,葒凝挫敗地想,他似乎總是在生她的氣。
葒凝咬緊下唇,也不說話,隨著他日光的方向望向那對明朗快樂的男女。帶著報復的衝動,葒凝問他。
「你不覺得他們太過親密了嗎?」
「我們三個人本來就從小一起玩到大,芸心和展逸之間的親密很正常。」
「是嗎?那為什麼他們把你摒棄在外?」
「我年紀大了,不適合這種遊戲。展逸肯陪芸心玩,那很好。」
「你難道從未想過這幾年你不在家,陪她的人只有展逸,他們可能……」
「你想說什麼?」他神色鐵青、惡狠狠地打斷她。「聽著,我不容許你挑撥我和芸心的感情。」
葒凝氣得想殺人。她的手指捏緊,長長的指甲掐入掌心裡。他居然,這麼 指控她?!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我和展逸才說幾句話,你就氣成那個樣子,而芸心和他一起玩鬧,你居然可以視而不見?」
他轉頭面對她,無情的薄唇勾成一彎殘冷的弧度。
「你和她不一樣。她出身高貴,懂得遵守婦道,而你--一
「我怎樣?只因我曾經當過妓女,所以你就判定我有罪了嗎?」她氣憤的譏刺。
他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則是更大的羞辱。
葒凝眨回湧上來的淚水,突然再也無法忍受待在他身邊。
「葒姊,你怎麼要走了?」段芸心卻在此刻喚住她。她由展逸扶著向她走來,紅撲撲的臉上寫滿快樂。
「別走嘛,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不如四個人在園裡用膳好不好?一定很有趣!」
「不了……」她不認為自己能忍受看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模樣。
「噢,別這樣嘛!」段芸心失望地歎息。「皓騰,你替我勸勸葒姊好不好?人家想替你辦個特別的餞行宴嘛!」
餞行?
不由自主地,葒凝仰頭無聲地詢問他。
芸心訝異地眨眨眼。「皓騰沒告訴你嗎?明日一早,他就要重回戰場了……」
葒凝的思緒一片茫然,他要走了。
沒錯,她根本很少見到他。但至少她知道他在府中,他是安全的。
可他要走了……打戰、殺伐,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突然間,恐懼將她淹沒。
她站在那裡,茫然地聽著他和展逸輕鬆地提及這場戰役,芸心也在一旁點頭微笑著……
為什麼他們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要上戰場了,天!他可能會受傷,甚至是……
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否則芸心不會憂慮地喊著:
「葒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我想……我要回房去了……」葒凝霍然轉身,倉皇地跑開。
她感覺到身後有個急促的腳步聲追隨她而來。但她不敢回頭,她不能讓人看到她現在這麼軟弱的樣子,希望不是陸皓騰,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
葒凝的期望落空了。
他在她衝進房前揪住她的手逼她回頭。
「你在搞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見到她仰起的小臉上淚光瑩瑩時,頓時驚愕地忘了要說的話。
「你哭什麼!?」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那張佈滿恐懼的臉居然讓他忍不住心疼了。
「你……你要走了……」她慌亂地說著,抹著臉上的淚水,卻愈抹愈多,直到最後,她的自製完全崩潰了,她抽泣著低訴。「我不要……你別走好不好……萬一你受傷了……或者……或者……」
陸皓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呆站在她面前,憶起上回見她哭得如此傷心時,是在她遇匪時他救了她之後。
這回卻是為了他……
看著這個向來驕傲的女人,居然在他面前哭成淚人兒,他冰冷的心竟不覺裂出一道細縫來。
「笨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他忍不住對她粗吼道。
「我擔心你……我怕你……怕你……」
「你這女人,是想觸我楣頭嗎?」他惡狠狠地掐緊她的身子瞪著她。
「我不--嗚--」
他低頭將她聒噪的小嘴堵起來。她的唇有茉莉的香味、淚水的鹼味,陸皓騰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當他灼熱的舌頭探入她的唇中,和她交纏,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抵向他的堅挺時,葒凝已經忘了自己為了什麼而恐懼、憂慮,她將手臂環上他的頸項……軟柔的曲線忘情的摩擦著他……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撫著她身體的手驟然停歇。
她感覺到他的變化,現實像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醒了她,也劃破這短暫的迷咒。
陸皓騰氣息不穩地推開她,臉色難看的轉身離去。
葒凝環抱住自己的身子,思緒一片空茫……
第五章
他離開已有月餘了,每一天對葒凝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她試著讓自己若無其事的過日子,但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他,並不由自主地被恐懼所吞噬。
她懷疑其他人是怎麼做到的。她問過芸心,難道她不曾擔憂嗎?她的反應是笑著安撫她別杞人憂天。
陸皓騰經常修書回家,他問候家中每一個人,唯獨沒有她……
葒凝告訴自己她不在意,只要知道他沒事就好。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漸漸的,她有種荒謬的想法--
原來沒有人能分享她的憂慮,甚至是他……
原來她所在意的,念惜的,是別人根本不要的……
這天她才從馬房踅回來,立刻感到一股不尋常的窒悶瀰漫在府中。
「怎麼回事?」她問的人適巧正是春梅。
她無禮地瞪視葒凝一眼。「虧你還有心情在這閒逛,將軍出事了,這會兒老爺、夫人還有二少爺都在大廳呢--」
葒凝的腦中轟地一響,不等她說完即匆匆地跑向前廳。
廳裡集合了陸家所有的人。每個人都繃緊了臉,陸老夫人和芸心則頻頻拭淚,葒凝的心沉到谷底--
「怎麼回事?」她顫聲問。
沒有人回答她,大廳裡依舊是窒人的死寂。
「他怎麼了?告訴我!」葒凝衝向陸老爺,歇斯底里的大喊。
陸老爺臉色一沉,正要開口訓斥葒凝的無禮,陸夫人連忙將葒凝拉到一旁。
「皓騰失蹤了。」
「什麼!?」
「今早收到飛鴿傳信,說皓騰在與山賊打仗時失蹤了。」
「怎麼會!?他們有沒有說他在哪失蹤的?找到他了沒?他有沒有受傷?」
「都不知道。」陸夫人搖頭歎息。「信上只這麼說……這會兒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說著,陸夫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娘,您別難過,我立刻出發去找大哥。」陸展逸出口安慰她。
「我也去!」葒凝驀地插口。
「胡說!婦道人家居然想去軍中,這成何體統!?」陸老爺厲聲嚴斥。
「是體統重要,還是皓騰的命重要?」葒凝不但不畏懼,還昂首反駁。
「你、你--」陸老爺氣急敗壞地瞪視她。
「葒凝!」陸展逸及時將葒凝拉離父親的狂怒。「別說了,我會找到大哥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展逸搖頭,嚴肅地看著她。「爹說得沒錯,前線太危險了,不是女人該去的。你好好待在家裡,我保證會把大哥找回來的。」
葒凝咬牙不語,眸中射出一抹堅定不馴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