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碗藥遞給龍顓,龍顓並未接手,反而一臉戒備地睨著她。
「放心吧,這藥很安全的,你能醒來,靠的可全是它。」她挨近他,見他仍全身警戒地,於是她便在他面前試了一口藥,以證實藥中無毒。
但這藥著實太過苦口,她才沾了一口,就忍不住地想吐出來,但又礙於怕他因此生疑,於是她就這麼含在口中漲紅了整張臉,然後在極端痛苦之下,硬生生地將那口苦藥給吞了進去。
他的冷眼到了此時才有了些許的轉變,明顯溫暖了不少。
吞了苦藥後,她勉為其難地笑了笑,「瞧,沒事對不對?來,讓我來餵你吧。」
龍顓雖未拒絕,但也未答話。
蝶兒坐落在他的身側,小心翼翼地吹拂著手中的那碗藥。
她那又長又翹的睫毛在離碗一吋的上方眨動著,紅灩的朱唇嘟起吹拂著手中的碗,完好的半邊臉頰潔白明亮,白皙中透著粉潤的微紅,那姿態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
龍顓面對著那半邊臉龐,驚艷著這個醜女原是有如此姣美的臉蛋。
「小心燙口。」
蝶兒叮嚀著靠近他,再以碗就口地慢慢餵入龍顓的口中,他未回絕地讓她一口一口地餵著,心中詫異著習慣了女人服侍的他,怎麼會覺得此刻的感覺異常奇特?
是因她剛才以身試藥?
還是因她救了他一命?
抑或是她是個醜女?
他不禁暗自失笑,看慣了宮中艷麗的姿容,他竟然會覺得這個醜女的半面容顏更勝花嬌?
當龍顓陷於沉思間,蝶兒也趁此機會端詳他。
怎麼男人也能生得這般俊美無儔?
這合該是一張教任何女人見了都要為之傾心的俊顏,但卻散發著教人懼怕的威儀,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是那般的駭人。
他究竟是誰?
有著怎樣的身份?
又為何受了重傷?
太多太多的疑問在蝶兒心底盤繞,她終於忍不住地問:「為什麼會傷成這樣?是仇家嗎?」
龍顓臉色於瞬間巨變,眼底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靜,此刻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深層的怨恨由黑瞳中迸射出來,像柄利刃凌厲地刺向她。
蝶兒被他突來的轉變給駭住了,她說了什麼嗎?她只是關心啊,看顧了他三天三夜,難道連這也不能問?
「妳將我受傷的事告訴其他人了嗎?」他的大掌箝制住她的咽喉逼問。
「沒……沒有。」蝶兒困難地回著。
聽見她的回答後,龍顓冷凝的臉色才見緩和,他鬆了手後難得語含歉意地說:「我惹了一些麻煩,現在不便對姑娘細說,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包涵。」
脫離他的掌握後,蝶兒連吸幾口氣。
這人太可怕了,喜怒無常得很,前一秒鐘她還以為他就要了她的命,後一秒又斯文地令人以為剛剛只不過是她的幻覺。像這種人還是少惹為妙,應該盡快送他離開才是。
於是她急急說道:「沒關係,沒關係,你不便說就別說了吧,但你府上在哪?需要我為你去通報一聲嗎?」
「不用麻煩姑娘了,待我傷勢一好便會馬上離開。」龍顓馬上回絕。
「你……你還不想離開?」
龍顓怪異地瞧著蝶兒的反應。「我留在這兒,麻煩姑娘了嗎?」
「不,不是……是,是啦!」蝶兒心虛地瞧著他愈來愈難看的臉色,急急地解釋道:「我只是一個婢女,而這幾天也為你花了不少錢……」
「銀子嗎?」他問道,話中難掩鄙夷的口吻。
「呃?」她愣愕了下,連忙點頭,心想這下他總不會厚著臉皮留下來了吧?
龍顓在身上搜尋了一下,由腰間取下一個佩玉來。「把它賣了,應該能值幾個錢。」
蝶兒又是一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佩玉,嘴裡還不死心地提議著:「其實你可以找一間客棧好好養傷,用不著窩在這廢墟之中……」
「這兒適合我。」龍顓不多作解釋地打斷她的話,「我想休息了,妳回去吧!」閉上眼,表示他不願再與她對話。
呃?趕人啦!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是她好心救了他並收留他耶!
蝶兒忍著心中極度的不滿,拿著佩玉偷偷地瞪了他一眼。「這東西真能換錢嗎?」她故意問著。
「應該可以的,妳拿去試試。」龍顓隨口回應著。
蝶兒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遇上這種人能怎麼辦呢?
「好吧,我試試。」她將那塊佩玉收下準備離開。
「對了,我可跟你說,這兒是相府的一處廢墟,平常是不會有人到這兒走動的,但你千萬記得別到處亂晃,否則一旦被人給逮著了,你的小命也會跟著沒的。」她叮嚀著。
她轉身離開,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補充道:「還有,我話可得先說在前頭,到時你若真被人給逮著了,我可是會裝作不認識你哦!」
「放心吧,我不會連累姑娘的。」口氣中有幾分難掩的鄙夷。
蝶兒看了他一眼,「那就好。」她不在意地回道。
她收拾好東西,只留下了一個火盆子,最後又問著:「晚些我會再來,你有缺什麼要我幫你帶的嗎?」
「不用了!」
蝶兒聳聳肩,才走了兩步又回頭。「我忘了問你該怎麼稱呼?既然你還不想離開,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龍顓思索了下才回答:「龍二。」
「龍二。」蝶兒重複了一次。
「好吧,龍二,那麼我們晚點再見,我得回去工作了,最近天冷,火盆子我留給你,你可要當心些,這兒雜草多。」她又再次叮嚀著。
龍顓等到蝶兒離開好一會後,他才感覺到後背如火燒灼般的灼熱傳來,他抿唇承受那股抽痛的感覺。
他沒死,他又再一次地從鬼門關前繞了回來。
龍褆要是發現這個事實,大慨又要惱怒好一陣子了吧?
青宇?!
龍顓驚跳了起來,又是一陣疼。
他想起了青宇隨車墜落懸崖,他現在要不要緊?
青宇是龍顓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所結義的拜把兄弟,為人耿直、重義氣,一直長伴龍顓身側,與他一同打下不少戰役,比起親兄弟來說,他在龍顓心中更勝千萬倍。
親兄弟?龍顓薄唇扯出一抹譏諷的笑來。
身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他自小便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成長,看遍了宮中人情冷暖,嘗盡了人性中的炎涼,他被迫接受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
龍顓一直想逃,想掙脫,但始終無法如願以償,而這次,或許正是一個好機會……
看了眼燃燒的火盆子,以及破舊毀損不堪的房屋。
他,或許可以再生,可以選擇另一種更為平凡的生活。
***
夜裡,蝶兒翻來覆去老是睡不安穩,聽著身旁珠兒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的精神反倒更清明了。
她張著大大的眼睛瞪著頭頂上的茅草,心裡頭念著的是廢墟裡那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她一直思索著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而受傷?
突地,一陣冷風自窗口吹入,珠兒下意識地捲去了薄被,薄被突被珠兒捲走,蝶兒這才感到週身的寒意,她攏了攏雙臂,更往珠兒身邊偎近。
倏地,蝶兒馬上又翻身坐起,「哎呀,糟了,如果連我這間柴房都擋不了寒風,那廢墟那兒,就更不用說了?」她立刻下床穿鞋子。
「不行,我得再送一件被子過去,他傷都還沒好呢,要是不小心又給著了涼,那我的苦日子不就又得拖得更長了!對,我得趕快過去看看。」她喃喃自語著。
蝶兒拉開衣櫥翻了半天,終於讓她找著了一件勉強還能擋風的薄被,她抱著薄被想也不想地就往廢墟而去。
***
廢墟之中的龍顓果然染上了風寒,只見他一臉紅熱地躺在床上,就連呼吸都顯得相當急促。
「龍二?」蝶兒在他身邊跪下,低聲叫喚他。
但他似乎沒有聽見,仍是緊皺著眉頭。
她的手指輕輕地觸摸他的額頭,「糟了,怎麼又發起燒來了?」她趕緊到外頭取水。
不一會,蝶兒就已經坐在龍顓的身旁為他擦拭著,她早已習慣了照顧他,所以做起來也就格外地順手。
冰涼讓高燒的龍顓逐漸恢復意識,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身旁有人,一個反射動作抓住了在他額前滑動的小手。
「你醒了?」蝶兒面露喜色。
龍顓勉強睜開眼,在高燒後視線矇矓中,他看見一身素衣有如仙子般的姑娘坐在他的床前。她姣美的面頰清如出水芙蓉,潔似幽蘭吐芳,兩彎細細的柳眉微蹙,那模樣直勾人魂魄。
龍顓一雙深瞳直盯著蝶兒猛瞧,在宮中多年他看盡天下絕色,卻仍不曾見過比眼前這位仙子般更奇艷的女子,瞧她腮如桃花,口似櫻桃,秋波一轉,攝人心魂,他不禁看得呆了……
被龍顓盯得不知所措的蝶兒,這才驚覺到她忘了在臉頰上妝,就匆匆地跑了出來。
「哎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匆匆站起,反身就往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