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被冷火、主教和柏恩·費馬洛全力追殺,而且死得奇慘無比。」博士冷然開口,「所以,別誘惑我做出自殺的愚行。」
「呀!」男子的語氣頗為惋惜,「我的話聽起來是這個意思嗎?」
「在我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博士的眼光比手術刀更尖銳,「無論你想幹什麼,別把我扯進這趟渾水,病毒!」
病毒的灰眼珠一轉,帶出邪邪笑意,「可你已經趟進來了不是嗎,女巫?」
如果他是想分他心神,那麼他做到了。握在手中的手術刀一緊,按捺住割斷他頸動脈的慾望,博士冷然以對,「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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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中」的紅燈跳了一下,熄滅了。身穿淡綠無菌服的博士走出來時,一眼看見倚著牆壁,正死死盯著大門的俊俏男子。
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什麼,卻未出聲。只一雙冷如藍冰的眼珠,帶著從所未見的濃烈希冀,直直地望著自己。
這一刻,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是完完全全的只有他一個人啊……不管是為了什麼……
「以這種方式嗎……」博士在胸中自嘲地低語,也罷,他一向不太貪心的,而且,答應過某人的事可得一絲不苟地完成才行。
「手術成功了,接下來得看後效,不過應該不會有問題。」他恢復原本的清脆聲音,給了眼巴巴看著他的男子一顆定心丸。
那雙透明眼眸中,火光迸現,像寒冬初升的朝陽,剎那間光芒四射,耀眼奪目,生機勃勃。冰藍融化成湛藍的晴空,倒映著青的山、綠的水,還有自己一抹惆悵的笑。
「過五個小時她會清醒。」他掃一眼他染了暗紅的袖子,「處理一下再去見她吧。」
轉身欲離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謝謝。」
「哼。」他沒答話,這一次總算不是做白工了。好運的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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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自天上落回人間時,她感覺到腰部痛痛麻麻的,但那痛和麻都帶著懶懶的味道。呼吸中聞著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和淡淡的硝煙與血腥,都是十四年來聞慣的,朦朧中,一隻熟悉的手輕觸額頭,過了半晌,才依依不捨地收了回去。
知道有他在身邊——那種暖暖的感覺不會再是別人。嘴唇扯出一抹笑意,為了照顧病人安眠,窗簾都放下來了,整個房間暗得看不清五官,即使偷笑也不怕被發現。
「威爾……」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感覺怎麼樣?」
「你殺人了嗎?」她低低地問。
「嗯。」總會被她發現,換了衣服也藏不住呢。他從來不是嗜血的狂人,也從不以殺戮為樂,但這一次,當他隻身闖入「豺狼」胡安的老巢大開殺戒時,竟然會有一陣陣無法遏抑的瘋狂快意。如果能用這些人的血,贖換他的罪……
「受傷了。」這句話是肯定。
「嗯……」遲疑了一刻才承認。傷在左臂,幾乎貫骨。或許,只有用自己的血,來換取天使的寬恕……
「笨蛋威爾……」
他感覺到一隻小手摸索著握住他的手,沒什麼力道。他緊緊抓著這隻手,把臉埋進床單,無法抑制住沸騰的心。
本以為不會再聽到的。第一次出任務帶傷歸來,天使心疼而憤怒地責罵,從此成了兩人之間的甜蜜綽號。有了不共戴天的殺父血仇的恩怨糾葛後,他已不奢望還能聽到天使如此親暱的稱呼。彷彿一切都未發生……
但他清楚地明白,這樣的親暱,只是因為她麻醉後的意識不清,當她醒來後,又會在她眼中看到同樣的憎恨和恐懼。如果一切都未發生就好了……
而這一幕,在無聲無息中,落入一雙驚訝且憤怒的眼睛。
第八章
美國·舊金山·INC總部
望著推門而入面帶微笑的暗金長髮男子,Kay在心底為自己即將面對的麻煩歎一口氣。
「若是來找我喝茶聊天無比歡迎,若是來為冷火、天使說情就免開尊口。」一見主教進來,他就預作聲明。用腳丫子想也猜得出主教所為何來。
「我看起來像是要說情的樣子嗎?」見Kay這般如臨大敵的緊張,主教倒笑了。
「難道不是?」冷火也罷了,天使卻自小便是主教心尖兒上呵護的珍寶,怎麼捨得真讓組織處置?
「如果我說是,你肯答應嗎?」主教一派不慌不忙的樣子,神態從容地在Kay對面坐下,動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唔,是最上等的英國伯爵紅茶啊。」他愉快地端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香氣,微笑著說。
Kar覺得頭大如斗,主教的笑臉迎人之下,一向藏著不容質疑的堅持。問題在於用什麼形式達成「雙贏」局面,不管怎麼說,這不是簡單的「人情」可以了結的小事。
「身為INC的首領,我無權答應你的要求,組織的規矩不能破。」想了想Kay還是無奈地搖搖頭,如果不是情勢所限,他何嘗想損失手下兩員頂尖人才?更不願因此而被這男子找上門來啊……可是規矩就是規矩,管理INC這樣的組織,若無嚴密的紀律,如何得以約束人心?早成一盤散沙烏合之眾了!
「換一種身份呢?」主教忽然以一種奇異的神色說道,「如果我請求的不是INC的首領,你會答應嗎?」
Kay的臉色有些古怪,緩緩問,「另一種身份……是什麼?」
「我的父親。」主教的笑容完全不見,緊緊盯著Kay乍青乍白的臉,「一個兒子對父親的請求,你能拒絕嗎?」
Kay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數十年往事回憶驀然湧上心頭,良久,他終於長歎一聲,舉手掩面,「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主教端起紅茶杯,隔著茶煙悠悠地說:「我一直都知道呀。」
「你……」Kay倏地抬起頭,詫異地盯著主教溫和的神色,「既然知道,為何從來不問?」
「有這個必要嗎?」主教挑起一邊唇角,「當我十歲那年母親去世,你把我帶回美國時,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有我這個兒子。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我說了出來,只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你說得沒錯。」Kay疲憊地抹了把臉。十餘年前,INC也有過一場極大的內鬥,幾派人馬都想爭奪首領之位,在當時的危險情勢下,這個孩子無疑會成為鬥爭的犧牲品,「但我並不是不想承認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接受一個從沒有照顧過你關心過你的父親,我害怕你從此恨我,與其變成這樣,還不如保持現狀,久而久之,我更不知該怎麼告訴你了……」
「這一點你不用再費心,因為我這輩子也不可能承認你是我父親。」主教微笑著說出殘酷的話,「所以,我不會用兒子的身份來請求你,事實上,我只是代表天使來談判。」
「談判?」
「天使離開總部的時候,做了一點小小手腳。她修改了自動防禦系統的密碼,現在除了她,沒有人能進入這個通道,而且只要她在遠距離遙控,隨時都可以開啟自毀程序,將整個總部炸上天去。」主教若無其事地彈個響指,「對於她的專業技術,你不會有所懷疑吧?」
Kay沉默了很久,主教也悠閒地等了很久。
「『黑刀子』是無法收回的……」
「但是,換個執行人,結果應該會有很大不同……這個交易你還滿意嗎?我的兒子。」
「很滿意。」主教起身,打算離去。
「你很像你母親。」金髮、藍眸、漂亮的五官與優雅的氣質,「也很像我。」懂得利用一切有利條件達成目的,更懂得在關鍵時刻打出致命王牌。
他不曾回身,淡淡地更正:「我既不像你,也不像她。」沒有她的愚蠢,也沒有他的冷酷。
關上門,主教輕輕吐出一口氣,感覺似乎有一塊硬硬的東西堵在胸日,悶得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這麼多年啊……
「喵。」
抬眼望去,走廊轉角處,一雙綠熒熒的貓眼直直地盯著他。「是你啊,菲利克斯。」他笑了,走過去想抱起栗色小貓,伸出的手卻被爪子打掉了。菲利克斯皺著鼻子嗅了嗅他,垂著頭慢慢走開。
「很挑剔的貓啊……」他的笑容擴大了,再次伸出手,準確地拎住貓脖子,「想你的主人了嗎?那麼,跟我去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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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羅馬
柏恩·費馬洛穿過花木扶疏的中庭,走向那幢黃色的二層小樓。在進入玻璃門之前,他伸手摸了摸肋下以確定槍的位置。
白色病房裡靜悄悄的,黑髮少女安詳地睡著,栗發年輕人坐在床前,握著她的手,表情是深深的哀傷。
柏恩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走進去。
冷火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放開女孩的小手,俯身在她雪白的額頭印下一吻,然後站起身,領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