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嗯?」
「我們戀愛吧。」
如果無法理清感覺的話,就選擇一條直行道,試試看彼此可以走出什麼樣的未來。他的潔癖未變,也依舊厭惡女人,但他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在某種程度上,他也一直依賴著天使,即使她是個軟弱無力的女孩。
雖然如此,口吻依然是專斷獨行的,不用商量也不可反駁。
「嗯。」她輕輕地回應,柔順地接受,沒有什麼訝異與驚喜,戀愛……是個很模糊很抽像的名詞,她不懂,但只要威爾高興就好。
再也無法入眠,心跳聲在耳邊沉穩地響著,她悄悄細數,每一聲都彷彿一個咒語。
良久,她輕輕抬頭,威爾已閉目入睡,怔怔看著這張熟悉的俊美面孔,不知怎地又想到夢中那一瞬——
威爾的臉,在慘白的月光下,宛如惡魔。
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耳語般地低喃:「我,是你的天使,而你……或許是我的撒旦。」
*** *** ***
意大利·羅馬·卡萊弗洛城堡
「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被人從後拍了拍肩膀的柏恩·費馬洛猛然繃緊了面容,在看到來人為誰後,放鬆了下來,「我還正在奇怪你今天怎麼沒有陪在她身邊呢。」
這個她,指的當然是費馬洛家剛找回來的公主——茱麗婭·費馬洛。
亞烈·康迪聳了聳肩,「去和你父親爭奪吉玲的注意力嗎?我可沒那麼不識趣。」
庭院的粟子樹下,一老一少圍著白色的小茶桌,相對閒語,不時傳來歡快的笑聲。
「柏恩,有件事我奇怪好久了。為了找回茱麗婭,你這十多年來想盡辦法費盡周折,可是她回來之後,你卻總是與她避不見面,這是為什麼?」
柏恩皺了皺眉頭,「你知道我一向很忙。」
「沒有忙到連道聲早安的時間都找不出來的地步吧?」
「這很重要嗎?我……」
「柏恩!」亞烈不滿地打斷了他,「你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方式敷衍我了?或許你認為這是你個人的事,但你的態度讓吉玲很不開心!」
「她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吉玲不是瞎子,你避開她的事實使她覺得你根本不希望找她回來,即使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你這樣子做兄長也不可能培養出感情。」
「我還以為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呢……」喃喃自語的柏恩眼中劃過自嘲,他看了看亞烈,「你很關心茱麗婭。」
「別搞錯,雖然我當她是妹妹一樣,可你才是她的正牌兄長。」
「看來你比我更有做哥哥的天賦。」
「我可不想掠人之美。」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有點奇怪?」柏恩與亞烈並肩走向庭院時,突然說,「十多年的追查都毫無結果,卻那麼輕易地讓一家偵探社找到茱麗婭的下落,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失憶,種種跡象巧合得令人吃驚……」
「怎麼?你發現什麼不對了嗎?」亞烈站住了。
「沒有……」柏恩的語氣與其說是肯定,還不如說是想要讓自己肯定,「我也不打算去發現什麼不對,你就當我神經過敏吧。」已經定論的事,沒有追究的必要,他不希望再花十數年讓自己身心俱疲。
一切都可以慢慢恢復,即使是假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也可以成為真實。
*** *** ***
7月4日夜·美國·舊金山
躲開擁擠的人群,相擁著倚在皇家飯店的頂樓觀景台上,俯望舊金山此夜的繁華與興奮,遊行隊伍的火把匯成了一條光流,沿著舊金山的主要街道遊走,各個街巷不時晃動的零星光點,彷彿龍身上散落的鱗甲。而金門灣的兩岸,更紛紛燃放起焰火,五彩繽紛的花朵此起彼伏地盛放著,雖然乍開即謝,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好看嗎?」冷火將天使肩頭的風衣攏緊些後問。
雙手抓住扶欄,天使帶著孩子般的急切與專注盯著漆黑的舊金山灣,「太棒了!威爾,我好喜歡!」
他淡淡一笑,漠然眺望那片光影,感染不到天使的激動。只看天使對這繁華世界的好奇,有時竟也會讓他生起淡淡的嫉妒。
自從那夜宣告要戀愛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除了執行任務以外,大多數時間都形影不離,常常在琴房一呆就是一整天。他不是個活潑的人,惟一感興趣的是音樂,修長纖細的手指具備了彈鋼琴的先天條件,後天練習也很勤奮,天使曾戲言假如有一天他干殺手失業了,還可以考慮改行當餐廳的鋼琴師吧。
會想到帶天使來看獨立日的火把遊行,並非基於他的羅曼蒂克,只不過當Kay得知他們「戀愛」的消息後,大力推薦這個約會的節目而已,否則以他的潔癖,根本不可能會提議來這種人流如潮的場合。
約會……聽起來倒是很有戀愛的味道。
幽暗的海面上突然躥起條條金蛇,明明滅滅地耀人眼目,天使猛地抓住冷火的手臂,興奮得有些氣喘,「看!是Kay他們的遊艇耶!」
今夜不光他們這對「情侶」出來約會,連INC在總部的其他成員也被Kay以員工福利為名拉到遊艇上放焰火共襄盛舉去了,畢加索和天使約好要放「金蛇狂舞」向她打招呼的,「快!該咱們了!」天使急忙拿出準備好的中國焰火,「威爾,你來放啦!」
火花四射,一團團紫色花朵流星般噴上高空,她看著看著,忽然有些出神了。
如此激烈,又如此脆弱,分外明亮,卻又無比短暫,這焰火,好像一個人啊……
「威爾……」
「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沒有……」她抬頭,燦爛地笑著,「到碼頭去吧,Kay他們的遊艇看到焰火就會來接我們的。」
*** *** ***
「他媽的,為什麼只有老子這麼倒霉啊!」畢加索甩著燙紅的手,忿忿不平地罵著。大家都放焰火,獨獨他不但點不著還被火花濺到,實在是夠晦氣!說到這兒就不由怨怪地瞪了Kay一眼,若非Kay下命令,誰想玩這麼幼稚的把戲啊,「真正的員工福利應該是參觀美國國防部武器庫才對,工作與娛樂兼顧方不顯浪費!」
「人生中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不也很好嗎?」病毒微笑著勸解畢加索。
一直仰頭望天不曾做聲的疾風,忽然回過頭來,咕嚕了一句。
「你這傢伙難道就不能說點正常人聽得懂的話嗎?」畢加索惱火地大叫。
「星象變了。」疾風改用英語,「明天我要回阿拉伯,有任務。」
「那又怎麼樣?」
「你要和我一起去。」
「你瘋了!我可是剛收工準備休假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疾風沙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臉不改色地說。
畢加索的表情像一口吞了只蒼蠅,「我去就是了,拜託你別拿這種臉孔來說那麼噁心的話好不好!」
疾風不再理他,擺明過河拆橋。而一旁的病毒看著疾風的目光,卻忽然多了一抹異樣。
「喂!你們在說什麼廢話,快看那邊!冷火和天使在回訊號了!」從船長室跑出來的 Kay叫道。
的確,在舊金山灣邊的某幢大廈頂樓,正騰起千萬朵紫色的花,加人這絢麗的夜空。
走到甲板的另一頭,病毒與女巫並肩倚著船舷,未看空中之繁花,而是凝視水中之倒影。
「不甘心嗎?」病毒不經意地問,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女巫沒有裝作聽不懂,撫弄著高腳水晶酒杯,「沒什麼分別吧?」
「這麼輕易就放棄,不太像是有著『女巫』這一稱號的你啊。」
「這算是煽動嗎?」
「只是好奇而已。」
「我雖然喜歡冒險,但並不瘋狂。」她冷冷地回答,「光是冷火一個人就夠難纏了,何況主教最護天使,絕不會坐視不理,就算與全天下為敵,我也不想招惹到主教。」
「你對他很忌憚?」
「準確地說,我崇拜他。」女巫不加掩飾地讚歎,「大使曾經告訴我為什麼取『主教』這個代號,那是因為主教出任務時,無論何種情況都能不傷及獵物以外的任何人而全身而退,簡直就像上帝選他隨意裁定生死一樣!
濫殺並不希奇,恰到好處的精準才屬難得,殺手殺人按質論價,目標之外都算浪費。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怎樣得到冷火呢?希望他像愛天使一樣愛你嗎?」病毒突然轉變了話題,出其不意地問。
微微一怔,女巫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會愚蠢到去追求根本不可能的東西,」她頓了頓,「我只不過……想在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罷了。」
這句話說得甚為模糊,病毒卻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希望那個人全神貫注看著自己,在他眼裡自己就是整個世界……那怕只有一秒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