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農楞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女兒正跟自己說話。
「啊!你說什麼?我沒注意。」他仍眷戀的看向柳雪卿的房間。
語清不禁搖頭歎息,她爸真的是愛慘了。
「我說,爸--」她加重了語氣。「你得想個法子結束現在的局面,人生能有幾個二十五年?難不成你要這樣過一輩子?」
「當然不!」石毅農立刻反駁道。
「那就想個辦法呀!」語清鼓勵道。
「我怎麼沒有?但是你媽到現在仍不肯原諒我,叫我怎麼辦?我不能用太激烈的方式,萬一她一氣之下躲了起來,永遠不見我,那叫我死還來得快些。」石毅農歎息道。
他當然知道雪卿不能真正原諒他的原因。因為語清至今仍肥胖臃腫,仍沒有人會愛她,是他這個爸爸害了女兒的一生,若她不是被詛咒,她會生得怎樣傾國傾城之姿呀|細看女兒的五官,真是純美無比,只是被肥胖的身軀掩蓋了,誰又能看穿她皮相下絕美的心呢!
沒有兒子,他一點也不遺憾,而老婆不理他也是他應得的懲罰,只是讓女兒賠上她的幸福,叫他於心何忍。
對於這一切,他只能逆來順受,誰叫他是禍首呢!
「爸,你們之間真的是因為泰國那場外遇……」
「什麼外遇|那是設計,是陷害!」石毅農不禁提高音量。只要一提起這件事,他仍滿心憤怒。老官說,他也是受害者呀,但他沒那個膽子跟老婆反駁,怕雪卿一股氣又冒了起來。
「爸,我更不懂。既然不是你的錯,為什麼媽不能原諒你?難道還有其它的因素?」
語清一直無法理解,而爸媽在談到這裡時,便不再回答,她始終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語清,別再問了。」雪卿從房間走了出來,面容冷淡,這是針對石毅農。
「要怪也只能怪他亂放電,讓別人誤會,才會導致這種後果。」
「媽!」語清輕喊,她不忍看爸爸痛楚的神色。「事情都過去二十五年了,該懲罰的也懲罰了,你就原諒爸吧!」
「不可能,這件事沒有結果,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雪卿冷冷的語氣仍透著怨恨。
「什麼樣的結果,您才會原諒爸呢?」語清追問。她真的想幫爸,至少為了他的癡情。
「語清,這件事你不必插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會懂的。」雪卿閃爍其辭,表明了話題到此結束。
「語清,沒關係的,這是我願受的懲罰,只要她願意讓我一輩子陪在她身邊,我無怨無悔……」雖然是對著語清說,石毅農的眼光卻深情的凝視著雪卿,大膽而毫無保留。
雪卿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又羞又惱的大喊:「你省省力氣,別來煩我了!那些螃蟹我可不會處理,你弄一弄,吃完飯就趕快走!」
說完便迅速躲回房間,砰一聲將房門關了起來。
石毅農像打了敗仗似的垂下肩膀,神態沮喪極了。
「爸,你可以把螃蟹分作兩頓處理,這樣一來就可以待到晚上了嘛!是不是!」語清獻計道。
石毅農又立刻神采奕奕,恢復快樂的神色。
「女兒,你真是聰明呀,不愧是老爸生的!」他捲起袖子,興致勃勃道:「我去清洗廚房。一陣子沒打掃,又是佈滿油垢,你媽是做不來這種油膩膩的事,你看,這家裡怎能沒有我呢!」
他提起螃蟹,哼著歌,快樂的走進廚房。
家裡不能沒有你不是因為廚房沒人清掃,而是沒有一個男主人呀!語清凝視他的背影,不禁歎息。
兩人明明仍相愛,卻因為一件過去式的錯誤而分居,且長達二十五年。在她的愛情觀裡,這是極為愚蠢的。
人的生命何其短暫,如果真心相愛,就應該珍惜相守的每一刻,誰能知道天有多長地又有多久?「曾經擁有」起碼真實多了,如果真的相愛……
也許終其一生,她都無法體會這種相愛的感覺;但,那又何妨,人生中要經歷的感情何其多,愛情只是其中之一,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呵!何況她遼擁有更豐厚濃烈的親情呀!
語清不禁釋然的微笑。她一向想得開,從不記隔夜愁--或仇。
聽見和式房傳來「大悲咒」的音樂聲,她知道又是媽清修的時間。
星期日的早晨,柳雪卿會獨坐和式房沉思,放著「大悲咒」或「心經」,靜思不語一、兩個小時;有時語清也會陪著她,同樣靜默落坐一角,彼此互不打擾。語清很喜歡那種心無沉澱、一切雜念掏空的純淨時刻。
輕手輕腳的,語清推開拉門後,找了個位置盤腿而坐,輕閉上雙眼,讓肅穆和諧的大悲咒洗滌她仍混沌未明的靈魂。她安詳的沉浸在空靈的音樂聲中。
坐在她對面的柳雪卿卻悄悄張開雙眼,凝視著語清,眼中淨是無限的愛與溫柔。
懷胎十月的悔恨與忐忑不安,全在乍見她白胖漂亮的小臉時一掃而空,她單純而無辜的神情讓雪卿驚覺,如果她注定有個不完美的外表,自己也要努力讓她擁有美麗的內在。
在四處遍尋名師,企圖解除咒語的同時,雪卿也改變對語清的教育方式。她知道唯有源源不絕的愛與包容,能提供女兒一個最佳的避風港,讓她可以修復在世俗眼光下所受的創傷。
在俗世平凡中超脫世俗的看法,建立自我價值的正確信念,快樂的接受平凡中不完美的自己。人因為不同,才有多采多姿的社會面貌,她成功的讓語清擁有一顆淡然自在的歡喜心,不卑不亢的接納世間的所有好壞。
她的語清有一顆比天使還純淨善良的心呵!雪卿不禁驕傲的想著。
也幸好語清的事尚有轉機,她不會一輩子都這麼胖。在西雅圖靜修的密宗大師曾鼎力相助解除了一小部份咒語,雖然不是全部,卻也是他們遍尋二十幾年來唯一的幫助。
其它人一聽見這種「死咒」,均搖頭放棄,沒有人敢出手相救。
一切盡人事後,剩下的,只能靠語清自己了。
現在,就等語清的有緣人出現了。
※※※陽明山卓家大宅。
平時極為冷清的卓家客廳,此刻聚集了所有卓家成員,或坐或站在客廳各處。
明亮的巨型水晶吊燈光芒四射,照得偌大的客廳金碧輝煌。十足氣派豪華。
除了卓萬長,其它人均面無表情,甚至帶著一絲冷漠,與一室的溫暖成強烈對比。
卓萬長,也就是群豐集團的創辦人暨董事長,此刻坐在沙發上,氣勢威嚴的宣佈道:「我已經托何律師修改遺囑,從今天起,傑森將是群豐集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三個月後正式上任,你們要好好協助他,聽到了嗎?」
「爸!」卓承泰立刻憤怒的站起來,他握緊拳頭,滿臉的震驚與不信。「這不公平!
我是您的長子啊!理當是我第一順位,而且群豐在我的管理下相當平穩--」「是啊,平穩到在上個月賠了二十多億。」卓萬長譏諷的怒視他。
卓承泰心虛的楞了一下,但立刻又反駁:「爸,做生意本來就有賺有賠,你不能單看上個月的成續,去年我們還淨賺不少哩。」
「那是帳面上好看,實際毛利根本是負數。你當我是老眼昏花的老頭子嗎!」
卓萬長冷冷的駁回,眼底絲毫不留情。
「爸,你聽我說……」卓承泰急於挽回頹勢。
「別說了,我給你太多次機會,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將群豐搞垮。看你正事不做,一天到晚泡在酒廊裡,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哼!五年了,你們連幫我生個孫子都生不出來,我還能寄望你幫卓家延續香火嗎?不趁我還有一口氣在,趕緊更改遺囑,卓家怎麼敗在你手裡,我都不知道呢。」卓萬長冰冷的口吻,字字鞭向卓承泰,連帶掃向他老婆姜美琪。只見姜美琪傷心掩面離開現場。
「老爺子,現代夫妻都晚生孩子……」大老婆宋寶珠在旁勸道。
「在我卓家就不行!」卓萬長兇惡的眼神一瞪。「他不想生孩子,就別想要群豐的一毛錢。做卓家的媳婦,就得傳宗接代,我不是要她來做少奶奶的。」
「你小聲點吧,不怕姜老……」二老婆丁采依立刻謹慎的提醒他。
姜美琪是國內造紙業數一數二的威品紙業老闆姜聲東的獨生女。
「我怕什麼!」卓萬長依舊氣勢洶洶。「她女兒肚子不爭氣,沒給我家添個一兒半女,他敢說什麼!」
「話是沒錯!但是……」丁采依語氣傭懶卻不掩精明。「這麼快就決定繼承權,不多考慮考慮嗎?」
「考慮什麼?」
「畢竟他的生母不怎麼光采……」想來她和寶珠起碼也是良好家庭、出生高貴之人,那虞伶來自上海的唱戲班,怎能與她倆平起平坐。
「就算不光采,起碼她給了我一個強壯的兒子,你呢?」卓萬長沒好氣的瞪了了采依一眼。「連生三個女兒,一個帶把的也生不出來,你叫我考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