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的躍動愈來愈快,她揪著阿中的衣襟,貼近他懷裡以為自己今後都將如此隨他漂泊。突然,阿中單手策馬,另手指著斜掠天邊山巒的蒼鷹叫她看。她一抬頭,心絞痛一陣眼前光白,從馬上摔落……
再睜眼時,已不是當年阿中那張愁容懸上俯視的情景而是一大片掛有典雅水晶燈的天花板。她知道自己做夢了……
"醒了?"江百川站在床緣,斜下視線瞧她。
杜露輕轉纖頸,劇疼在額鬃、後腦炸開似,讓她緊顰眉心。
"茶几上有撲熱息痛錠,他命令般地指示,然後離開床邊。
杜露忍著頭痛,掙扎地從床上坐起,欲開口叫住他,卻發現他就坐在離床不遠的方桌旁,意態閒適高雅地喝著咖啡。
"一夜末歸,家人會擔心吧?"江百川用著早餐,雙陣望著落地窗外,雨後初露的曙光。
陽光透過輕飄的紗簾流洩進來,這是一間她所陌生的房間,不是飯店的套房,像是一間隱含個人秘密的專屬大房間。房裡有個壁爐,柴火此時正狂燃,空氣溫暖如晚春。幾架照相機放在壁爐旁的長桌上,一張古雅的躺椅橫對角窗,典雅的擺設、裝演,透著女流之氣,這明顯不是男人的房間。
她皺起眉,纖指摩掌身上女性睡袍的質料。"我的衣服呢?"這睡袍並不是新的……
"我讓管家送洗了。"他淡淡地看她一眼。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抓緊睡袍開低的前襟,她抑著嗓音問。
江百川放下餐具,腳步沉穩無聲地走回床側。"你醉得不省人事。"俊逸的賒容上,陣光強勢,彷彿要望穿她的心思。
"那是我的事,何況我並沒有醉得不省人事!我清楚知道,讓我痛苦的人,是'水先生'你!"她抬彈望住他,紅唇輕啟細喘,像溫柔纏綿的關聲。
他沉默著,伸手撫上她的頰畔。
她避開。"我不想跟你待在這裡!"輕聲低叫。
"是不能吧!?"他將雙手收進褲袋,別有意味地挑一下唇角。"你夢見深淵了?所以「不能」跟我在這裡"除了江之中,她不想和其它男人有牽連,落人口實!?哼,她對愛情的忠貞,可真有個模樣I!
江百川撇一下唇,似笑非笑的神情彷彿在質疑她方纔的話。
讀出他眼底那抹看淡愛情的不屑,她別開視線,望著長桌上的照相機,與他作對似地不答聲。她是夢見剛入行時,與阿中隨隊到外蒙古出任務的情景。那年,她沒出完整趟任務,不明原因的心絞痛便她落馬,協會緊急安排專機送她回巴黎醫療。雖然檢查的結果,只是因為環境氣候所引起的生理不適,並無大礙,但協會仍決議將她的職務轉調內勤。她太依賴文明生活,終究無緣同阿中過漂泊的日子。
"真的這麼愛他?"江百川順著她的視線,走向壁爐旁的長桌,拿起其中一架相機,翻翻看看,然後深沉的彈光又走回她的美顏上。
她定定神思,眨眨眼,看向他。
"是啊,我就是愛他"語氣淡淡,不過,聽得出她內心的不甘與不安。她的愛情被他破壞殆盡,夢中的阿中已不再為她駐足,策馬奔離,獨留負傷昏迷的她…"現實與夢幻似乎已注定她愛情的環結果,但"我愛他!我就是愛他啊!"自言自語般,垂下視線瞅著自己揪緊被單的纖指。
江百川抿著唇,長指利落地將相機機身上的鏡頭、小零件拆下,散放在壁爐上。
空氣沉靜了許久,他一步一步沉穩無聲地回到床邊,探手托高她走神的美顏,出其不意地吻住她,一隻手伸進睡袍領襟,溫柔撫摸她堅挺的豐盈。
壁爐的柴火似乎燃得更旺烈,房間陡升一股懊熱氣流。
杜露幾乎無意識地接受了他的深吻,舌尖輕輕與他糾纏,美眸垂閉,髻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雙臂大膽卻生澀地揪在他胸前。
杜露緩緩睜開迷濛的美躥,茫然地對著他。
"就算再愛深淵,"江百川雙手環胸,唇邊若有似無掛抹冷笑。"他不曾、也不會給你當女人的感覺。"
杜露被他的氣定神閒刺了一下,整個人一震,從適才短暫的激情中回神。"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平白遭受污辱,使她又氣又慌,一雙平常靈巧的纖手老拉不攏睡袍。
她是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生起氣來臉蛋兒絆紅細膩,比他見過的任何女性更具勉力,但深淵不這麼認為,明明白白只當她是好友,而不是個"女人"。
雙手不聽使喚的窘迫中,江百川傾身靠近她,替她拉好衽襟。"他連個吻都不曾給你,對嗎?"前後動作不過眨眼的數秒間,他又將唇印在她嘴上。
杜露張大雙眼,羞憤地推開他。"你毫無廉恥!"她受夠了他的輕薄。"阿中從不做這種事!"
江百川挑眉。"他只是——"頓住語氣,眸光怪異地轉柔,接續道:"從不'對你'做這種事。"勾弧唇角,像在同情她的天真般。
杜露臉色丕變,瞪著他那天生得意傲然的俊顏好一會兒。"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發抖地怒吼,有些惶惑地掀被下床,欲往門口走。
江百川擋下她。"這不是憐憫,"長指滑過她紅潤的雙唇。
"是一個男人對待一個女人時,該做的事!"語畢,他又吻住她。這次,他明顯的強勢,靈活舌尖直探她的喉嚨,彷彿要吸取她的心魂。
杜露掙扎了幾次,反抗的雙手便被他反剪在背後,只能任由他的氣息佔領自己,幾乎要暈過去。
頭很疼,身體卻漸漸地發熱。恍恍忽忽間,她想起在飯店咖啡館,對他呢喃的一些話——
像遭百川並流的雨滴、露水一樣——再也分不清什麼地失去自我。
第三章
長花瓶歪倒在壁爐架上,瓶裡的百合花垂出爐額。晶澈的清水從瓶口溢流,浸滑花梗、花托,滴滴如淚自花瓣尖端墜落。其中一朵白水拖拽著,緩緩劃過壁爐目的火光,燃燒烈焰般掉在地毯上,發出極輕的聲音,像女人熱情的唱歎。
"嗯……"杜露躺在床上,悠然轉醒。
身旁的男人似乎離開一段時間了,床位完全不留餘溫。她慢慢坐起,美眸靜靜地游移,看向壁爐斜前方躺椅上的那件女性睡袍,凝視著。
許久,乾柴烈火的爆裂聲傳迸耳膜。她掀開身上的絨被,裸著柔膩、曼妙的恫體,下床走到躺椅邊,徐緩地穿好睡袍。
然後,注意力被橫傾的長花瓶吸引,她探出指尖,怕碰壞什麼易碎物般,輕巧地摩過百合花瓣,秀鼻優雅地湊向花心,嗅聞縷縷絲絲的香氣。
由瓶口沿爐架下流的水,似銀線地直垂她白哲的纖足,引起一陣涼意,她反射性地前,玲瓏性感的腳趾碰著那朵掉落的百合。她低頭,一顆水珠正由腳尖貼滑到粉嫩的花瓣。撿起花朵後,她蹲坐在溫暖的爐前,美顏側枕著絨面躺椅座,指尖拈轉花梗,彈光看著不斷從爐架上滴流下來的清水。
火這麼旺烈,水仍流著,並不容易被蒸發,每滴每滴依舊環繞著整個百合,綴點、濕潤每一片花瓣,就算是燃著火的百合…
她將拈在指腹的花朵切過那銀絲水流,往爐內一晃,再抽回眼前,花瓣還是水意透徹,而且更顯光澤
就算燃著火的百合也是一樣……擺脫不了水。
她淡淡地微笑,拿著花朵站起身,神情有種沉靜的淒美感。
她走出房間,進到這幢豪華公寓的另一間女性套房是她清晨待的那間。
房裡的壁爐仍然著火,柔美的燈光全亮著,床上被單倍加整齊,一點她睡過的痕跡、酒味都沒有,像是刻意整理過。
不准有其它女人殘留的氣味,這一室的溫暖、準備,全為恭候女主人的歸來。所以,他不在這房裡、這床上碰她,總得換個房,免得污辱自己珍愛的女人!?
這個"水先生"還真懂得體貼!?
是的,在這方面,水先生真懂得顧及女人的心情……
他並沒有強暴她,充其量只能說引誘。她沒有不願意,但又不能說是願意,就是那種心靈受縛,不得不深陷的感覺。被他擁抱,她耽於他的吻、他的撫摸,迷戀他溫暖的胸懷。她從沒那麼近地貼觸一個男人的肌膚,密切地感受他的心跳,義無反顧地投入那帶著微微痛楚的柔情游渦……第一次,她覺得被吞噬也無所謂,如果能忘掉阿中,她情願被拆解…?
被拆解得零零落落的相機放在壁爐上,她皺起眉,這是水先生早晨的"傑作",看情形怕是組不回完整的模樣了。
她沒碰相機,只是徐緩地將手裡的百合花放在散亂的零件之間,猶如完成什麼莊重的儀式。
"糟!先生又弄壞了小姐的相機!"老年婦女黏成一串的法文,像是煮沸開水研發出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