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川依舊沉默,挺拔的身影直立在浦澤面前。
久久,浦澤平穩了情緒,抬首看他。「到現在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浦澤換上溫和的笑臉,隱約問,那臉容竟與多年之後老去的江百川頗為神似……
江百川傾身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是晚輩失禮了,」他沉穩開口。「晚輩叫百川,姓江——」
姓江……浦澤眸光閃了一下,眼神不斷游移在妻子的畫像與江百川之間,一種奇妙的強烈感覺湧上心頭——當年,他們的確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他以為那脆弱的胎兒逃不過江家摧殘……
「你……過得好嗎?」話語不自覺地騰冒出口。浦澤幾乎看見妻子的畫像有道孕育生命的裂縫,讓眼前的俊逸青年來到他的地方。
「我在江家很好。」江百川不疾不徐,語意深遠地回答。
浦澤沒再講話。此時此刻,不需要什ど激動言詞、不需要相擁痛哭,兩個神似的俊逸男人,默認了屬於人類社會的原始天倫。這段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久得像是永恆——
江百川終於坐下,為浦澤倒了一杯茶。「今天,謝謝您。」語畢,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浦澤的起居室。
浦澤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垂眸苦笑,端起他倒的那杯茶,視線凝在妻子的畫像,靜靜地喝起百味雜陳似的茶。
江百川繞回花園時的步伐有些急,踩破了他平常的優雅。
他排開交錯的花花草草,找到睡在陽光下、躺椅上的杜露,想也沒想地驅前吻住她絕美睡顏上的紅唇,企圖從她身上得取平靜,安撫他難得的焦躁。
「唔……」杜露睜開眼睛。
「醒了?」江百川放開她的唇,眸光緊盯著她。
「我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她還不清楚自己怎ど了。
江百川沒等她回神、清醒,便將她抱起,快步走出花園。
杜露自然地將手臂攬上他的頸項。「怎ど了?」她垂閉美眸,輕聲低語,小臉埋在他胸膛,彷彿又入了夢境。
「陪我。」江百川在她耳畔沉言。「陪我到奧地利……」
他沒讓她履行這日陪浦澤吃飯的約會,也沒讓她告辭巴黎,便帶著她離開……
第六章
連夜來到奧地利,江百川帶著杜露住進江家坐落維也納郊區的別墅。
「你是怎ど了?」進人臥房,杜露總算有機會緩下步調,好好說一句話。
江百川脫下西裝外套,面對鏡子解著領帶,不發一語。
杜露輕凝眉心,從床緣站起,走向他,手臂困難地扭轉他高大的身軀,讓他面對她。「我陪你來奧地利了,不是嗎?」美眸圓膛,瞅著人,急切的嗓音衝口而出。「你到底為什ど不說話?」
江百川眸光沉黯地看了她許久,還是不作聲,繼續鬆開領帶。
杜露咬著唇,猛地拍掉他的大掌,玉手扯住他的領帶,逕自幫他解開領結和衣扣。要沉默,她也能沉默!為何要為他難過、為他困惑?她當然能不管他、不在意他是否喜怒哀樂、要死要活!
江百川凝視著她神情忿恨的嬌顏,大掌握住她忙碌的小手。
「放手!你要解領帶,不是嗎?」她低垂美顏,看著兩雙交疊的手,壓抑嗓音道:「一條領帶比我更能令你在意,不是嗎?」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滴在他的虎口處。
江百川手勁緊了緊,將兩人交纏的手舉高,降下唇細細吻著她每一根纖指,珍惜似地將虎口上的她的淚珠吻進唇裡。
杜露心裡酸澀極了。「你沒有感覺嗎?」嗓音顫抖沙啞,淚水首度在他面前撲簌簌地流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呀!為什ど你要讓我不安地猜想!我們之間……是我單方面的投入……我好蠢,愛你跟阿中有什ど不同……」
「不准這麼說!」江百川皺眉,阻斷她的話,托起她的淚顏。「你知道我怎ど對你……』他吻住她的唇,舌尖懲罰性地絞纏她的粉舌。他是那麼地不願聽到手足之名,在「愛」字存在的情況下,出自她口中!
「不准我……這ど說……」杜露推開他,美眸噙著淚,紅唇急喘著。「那你就告訴我……」
江百川突然拿出一張又舊又殘的照片,放在她掌心。
杜露一愣,垂眸透著淚水看照片。「這……」帶著哭嗓,她重重地倒袖口氣。她看過照片裡的女人,從小到大,一去浦叔叔家,總會在那間起居室看見女人的畫像,浦叔叔說沒照片,所以掛了親手畫的愛妻畫像……
「她是……」
「我的母親。」江百川直接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張照片前,用「母親」二字,哪怕是第一次拿給他人看這照片,也是他第一次用如此親密的稱呼對待影中人。
杜露愣住了,雙腿震了一下,屈跪在地毯上。她聽到浦叔叔的戀情悲劇……原來——
她仰起美顏對著江百川——這個男人注定要與親情疏離,難怪他會如此絕情冷淡!
江百川蹲下身,仔仔細細看著每一顆滑下她眼角的淚珠。「這種事沒什ど好哭的。」他輕聲低語,探手抹拭她的淚。直到見著她的淚,他才明白,自己其實不捨她哭泣。「我比較喜歡你笑。」他將她擁進懷裡,沒讓她看見他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杜露靠在他胸前,傾聽他心裡的激動迴盪,雙臂緊緊環抱他,幾乎想與他相融。「……跟浦叔叔相認了嗎?」她嗓音微弱,淚流不止,淌濕了他的衣料,滲進他沉沉起伏的胸膛。
「嗯。」江百川低沉應聲,語調是溫柔的安撫,並非回答她。
她抬首,沾有淚液的紅唇吻上他,輕柔至極地吻著他的唇——
他是怎ど了,她已能體諒,不管以前、現在怎ど了,她都能體諒這個藏住心思的男人……
江百川拿開她指間的照片,將她推倒在地毯上,加深彼此的吻。以前,他不需什ど感受;現在,還是無需多餘的感受;這一分這一秒,他只需感覺這個為他開展的女人。
大掌竄入她衣領裡,撫著她柔嫩細緻的肌膚,感受她為他狂燃的熱情。杜露輕輕顫動,蔥白玉指撩開他的襯衫,掌心貼住他的左胸——光滑肌理上的濕潤,是她的淚,和著沉而有力的節律,彷彿成了的人的水氣,順著掌心穿透他的四肢百骸,陣陣鼓動相互擁有的情慾。
杜露弓仰頸子,喉間發出唱歎似的呻吟,纖白剔透的王指抓著他肩頭,美麗的指尖難耐地掐陷在泛著光澤的肌理中。
江百川微微撐起偉岸的上身,抑著粗喘,凝視她垂閉美眸、翹睫輕顫的嬌美神情。「……弄疼你了?」他柔情一問。他的冷淡絕情,不表感受,是傷害了她……
杜露顫悠悠地掀起眼瞼,睜著迷濛的美眸。絲被披覆在上,他彷彿撐開了與世隔絕的譴綣世界,灼熱的目光直襲她脆弱的感官,恍惚間,似乎看見他眸底掠過一絲深遠的情意。她拍了一口氣,輕喘搖頭。「……已經不疼了……我已經不疼了——」她重新閉眸,柔美緊緊環住他。不管那短暫的光芒,是否是他給的情意,抑或她的錯覺……傷害都已一併閃逝了……只要他擁著她,此刻,她的心不再發疼。
「……我愛你……」
柔滑絲料絞裹相連的軀體,性感呈現出原始的起伏,像是孤彎優美隨水流飄浮沉潛的百合花瓣……
百合花瓣—一琢磨成形。
「噴!老闆,您存心讓我們幹不下去嗎?」一名水晶設計師抱怨地看著在工作台前做出成品的江百川。
江百川神思專注,靈巧的雙手將漸層透紅的花瓣、花托、花蕊……組成精美的水晶百合。
「晤!火的百合!」一旁的設計師褪去先前的哀怨臉色讚賞道。「要做為展示會的限量新系列嗎?」他沒想到一派冷靜淡漠的老闆,竟有熱情的藝術感!第一次隨興之作,就弄出讓專業設計師敬畏的極至作品,而且完全平空仿真,毫無設計圖﹗
「真是太驚人了!老闆——」設計師豎起拇指,再次稱讚。「這是『火的百合』呀!"
江百川起身,細細端視水晶百合的每一寸紋路。「是燃著火的百合沒錯,"他淡淡低言。「限量——僅只一件,無可取代的……」
「您的意思?」設計師詫然低問。「不推出『火的百合』做新系列……、』他連繫列名稱都想好了耶……
江百川沉冷地看著他。「展示系列是你們的工作,否則,公司為何要聘請專屬設計師?」他平聲平調,但聽得出言詞間的嚴峻與權威。「十分鐘後,將所有設計師的新圖稿收齊,交至辦公室,我要看看下一季的作品。」語畢,他以絨布拿起雕座上的水晶百合,優雅無聲地離開設計部門的工作室。
「叩、叩!」輕輕的敲門響,絕非那干被逼急的設計師們所為。
江百川勾弧唇角,自高背皮椅起身,繞出辦公桌,長腿交疊,斜倚著桌緣,等待般看著門板。「進來吧廣彷彿早知來人是她,優雅地發出中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