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蓮,你到底在哪裡?」望著窗外,她悲喊出聲,壓在胸口的愁雲彷彿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化為水氣升上眼眸,一顆顆的淚水滾落下來。
她走出電梯,兩隻手緊緊抓住罩上一層紅絨布的長方形物品的頂端。
長方形物品的寬超過一公尺,高約莫及上她的腰部,將近一公尺吧,上頭還用紅色絲緞繫上漂亮的蝴蝶結。她低頭瞧著,渾然不覺得手上的重量吃力,精緻的小臉盈滿一抹懷抱著某種秘密寶貝的甜美笑意。
只有她知道手上拿著的寶貝是什麼,雖然外人也可以從它的外觀猜出端倪,但真正的秘密只有她最瞭解喔。
抬起笑成新月般嫵媚的細長眼眸,將所處的空間環視了一遍,她發現秘書座位上空無一人,猜想何秘書大概是去了什麼地方吧。她不以為意,先將手上的寶貝借放在何秘書的位置上,讓它靠牆倚立,方朝標明是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走去。
扭開門把,她想著等下見到母親時要說的台詞,一種不祥的感覺卻同時爬上她心頭。她的手顫抖,耳際彷彿聽見一個警告的聲音要她不可開門進去,可身體卻有自己的意志,儘管心慌得厲害,仍然固執地不理會那道警告,用力推開門。
接下來的畫面好像慢動作般一格一格播放。她的意識迷離,瞪視著眼前熱情擁吻的男女。像是發現她的注視,他們緩緩分開唇。女人的臉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她瞪著她,彷彿在質問她怎麼可以不禮貌地闖進來。
她張著唇想說話,所有的詞彙像是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而抱著女人的男人在這時候緩緩回轉過頭,一張因被人打斷好事而怒氣騰騰的臉孔呈現在她眼前。
她驚愕地瞪圓眼,那張出色的臉孔是見過之後無法輕易忘得了的。她見過他,母親要她喊他蕭叔叔。
這位蕭叔叔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盯視她,接著緩緩將臉轉回去,就在她面前一寸一寸地俯低唇,用一種非常煽情的方式吻著她的母親。
「放開她!」體內衝撞的怒氣終於突破驚愕的情緒,她用力地喊出不滿。
「她是我的。」他傲慢地回頭瞪她一眼,張狂的氣焰令她氣結。
「媽媽是我的!」她氣得撲過去想奪回母親,卻被他一掌揮開。
「問她吧!聽她怎麼說!」他唱歌似的嚷著,將她母親推到她面前,「告訴她,你是屬於誰的!」
她的母親看著她,向來溫柔慈愛的眼眸如今冰冷得如南極大地,她優雅地揚起唇,聲音如冰塊撞擊向她。
「你長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照顧。」
「不,媽咪,不要……」她哀求著,顫抖的雙手求助似的伸向她。
她的母親卻視而不見地別開臉,將自己投進那個蕭叔叔的懷抱,迎上他邪氣的唇。
「媽咪,不要不理我!媽咪!」兩人的親密像一把無形的刀切割著她的內臟,她驚怒交加地喊著,覺得自己受到背叛。
但不管她的叫聲有多淒厲,她母親就是不回頭看她一眼,任她哭得聲嘶力竭。忽然,她感到腳下的地面裂開,身體急速地墜入一個黑暗、冰冷的深淵,她用力揮舞著雙手,絕望地往下跌,然後一雙手捉住她下墜的身軀,將她往上提,她抬眼迎上搶走她母親的蕭叔叔的眼睛。
「不要!」驚怒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攻擊他,嘴裡喃喃罵著,「混蛋、壞蛋、臭蛋……恨死你了,滾開,別碰我,大壞人!」
指掌與拳頭並擊,再摻雜幾記無影腳,夠對方受了。別看她身形嬌弱,含憤出手的威力挺嚇人的,很快就傳來陣陣夾雜著詛咒的低呼。
咦,英文的三字經,這壞蛋竟用英文罵人,以為她聽不懂嗎?
她像只憤怒的小貓,更不肯輕易饒他。
「該死的,你這個潑婦想謀殺我嗎?」清朗的男聲這次用中文喊出不滿,皚蓮感覺到雙手被捉住,連想攻擊的雙腿也被一股力量鎖住無法動彈,她氣憤地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
「你答應我不打人,才放你。」
「放開我!」她固執地不肯給承諾。
「你……」那道聲音氣憤地揚起的同時,一道白光燦起,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皚蓮感到眼睛一陣刺痛,本能地瞇起眼,接著聽見一陣尖銳的抽氣聲。
「少爺,你在做什麼?」
「我……」
鉗制住手的力道忽然消失,她重新睜開眼睛,視線被一張漲得通紅且表情狼狽的年輕男人的臉孔給充滿,混亂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
第三章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徐太太!」慕鴻氣急敗壞地為自己辯解。管家充滿指控的眼神卻毫不留情地投向他坐在女孩腿上的下半身。
這情況的確會讓人誤解。他慌亂地跳下床,差一點拐到腳。
「Shit!」他一邊詛咒,一邊解釋,「我聽見她的叫聲,衝進來時看見她在床上叫得要死要活,口口聲聲地喊著媽咪。我好心想安慰她,才伸手碰她的肩膀,這瘋婆子就一巴掌朝我打來,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我是為了要她住手住腳才……坐在她身上的。我根本沒對她做什麼,徐太太,你不會以為我會侵犯一個做噩夢時會叫媽咪的小女孩吧?」
慕鴻沮喪的聲調令徐太太想笑,但仍保持威嚴地將銳利的眸光往他臉上照。當視線捕捉到他神情憤慨的俊顏上一個鮮明的掌痕,接著落到那高傲的下巴上一道清晰的指甲刮痕時,她連忙壓抑住一路從喉嚨滾上來的笑聲,嘴角仍止不住地上揚。
她看進他眼中飽受屈辱的委屈,確認他的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誠實可信度,剩下的百分之一嘛——
徐太太的眼光飄瞧向皚蓮。柔黑的長髮凌亂地披散在她肩上,藏在發茨裡的一雙眼眸驚惶地睜大,但裡頭有的不是遭人非禮的委屈,倒像是從噩夢裡驚醒,發現在夢中殺人的情景竟然成真、而且是殺錯人似的驚慌失措。這百分之一也確定了。
「丁小姐,少爺好心救你回來,你怎麼可以……」徐太太忍不住開口責備。
皚蓮羞愧地低下頭,先前曾以眼角餘光跟隨徐太太的視線偷瞄了一眼氣憤的男子,發現他臉上有巴掌印及被銳利的指甲抓傷的痕跡,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自己的傑作。
她很快領悟到自己在做夢時將他當成仇人攻擊。
其實在徐太太打開燈,照亮了被窗簾遮住而昏暗的房間時,她在眼睛被光線刺痛的剎那,便發覺不對勁。等她意識恢復清明,看向以曖昧的姿勢用兩膝夾住她大腿、坐在上面的男子,發現他的外貌雖與夢裡搶走母親的大壞蛋極為神似,卻清楚兩者不是同一個人。
他的眉眼較為陰鬱,濃密黑亮的長髮以同色的髮帶綰在腦後,剛毅的臉容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這些都跟她印象中的蕭樺不一致。
模模糊糊間,皚蓮腦中閃過一道畫面——富含濕氣的白霧裡遠遠騎馬而來的騎士,她朝他舉起手……
她一定是在那時候昏倒的。原來他就是那名騎土,原來他是先前徐太太口中的那位救她回來的少爺。可瞧瞧自己對人家做了什麼?不但沒有一聲道謝,還在夢中誤將他當成仇人般攻擊,怪不得他會說她是瘋婆子。
儘管自己是罪有應得,她還是感到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是他要跑過來,她才會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攻擊他的嘛。這不能全部怪她是不是?更過分的是,他竟用那種嫌惡的語氣把她說成是成天粘著母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都已經有投票權了耶!
但為什麼明明覺得他也有錯,她的頭仍越垂越低,沒有勇氣抬起來面對他眼中的指控?
「你別哭呀,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徐太太見她頭低低的,不禁感到擔心,走過來安撫她。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脆弱到掉眼淚,皚蓮趕緊抬起頭,倔強地抿緊嘴巴。但她濕濡的眼光裡明顯的委屈早就洩漏了自己的脆弱。所以當徐太太豐滿、多肉的手臂放在她肩上時,她體內飽滿的洶湧情緒在眼眶裡發熱發燙著,最後像是承受不住重量的雲霧,化作水氣滾落下來。
「對不起……」她急忙喊道,用手背擦去不爭氣的淚水。
這稚氣的動作引起徐太太的母性,疼惜地將她摟進懷中,溫柔地詢問:「做噩夢了是不是?乖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少爺不會怪你。」
她吸了吸鼻子,僵硬地點頭回應,目光越過徐太太圓滾滾的腰身偷覷向一旁的男子。他繃緊著臉,濃密有致的劍眉不悅地織在一塊,眼光冷峻地朝她瞪來,她驚嚇得更加縮進徐太太懷中。
「別怕,別怕……」
「徐媽媽。」她囁嚅地喊著,像個溺水的人兒般緊緊抓住救命的浮板。
「別怕,少爺心地好,人又寬厚,不會為這種小事怪你。」她邊說邊以眼神嚮慕鴻示意。後者冷哼一聲,轉開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