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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岳盈

  平日申酉交替時分,客人陸續前來會英樓用餐,佔個好位置欣賞張山人精采的表演。今晚張山人說書講到『皇后落跑』的大結局,酉時未到,一樓的大眾廳已是人滿為患,二、三樓的雅座,幾天前也被預訂一空,等著達官貴客陸續進駐。

  幸好會英樓內全體人員平常訓練有素,一下子湧進這ど多客人,也能應付裕如。尤其是跑堂們,臉上一律掛滿笑容,耐心又熱情地招呼每一位客人,為他們點菜、送餐,順便講解前情提要,用最優的服務態度安撫眾人因不耐等待而生出的焦慮情緒。

  辰光就在忙碌中匆匆過去,當晚霞都沒入暮色,燈火盞盞掛起,開場的鑼聲敲響,滿樓的人語喧嘩立刻鴉雀無聲。靜默中,台上的樂團奏出悠揚的旋律,纏綿中透露著喜氣的曲調彷彿正暗示著今夜的劇情走向,空中跟著傳來輕快悅耳的喜雀啼鳴,一道青影同時自三樓祥雲般地翩翩降下,落坐在戲台中間預先擺設好的桌位。

  他身穿文士袍,頭戴綸巾,留著山羊鬚的清俊臉容氣色紅潤,濃眉下的修目熠熠生輝,看起來約莫三十許年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只見他撮口成音,清亮的鳥鳴源源不絕自嘴裡發出,首次見識到這門神技的觀眾無不暗暗稱奇,心想,怪不得張山人說書會大受歡迎,原來還真有些門道。

  一時間,滿樓鳥聲嘹亮婉轉,忽兒上、忽兒下、忽兒左、忽兒右,在一陣似要衝上雲霄的高亢之後,以一個圓潤的轉音停歇,餘音卻彷彿還在眾人耳邊繚繞不去,等到回過神來,便見張山人一手搖著不知從哪裡取來的羽扇,一手拿起桌案上的香茗啜飲。

  『好!』

  隨著不知從何處爆起的這聲大喊,鼓掌聲、喝采聲如雷響動,張山人放下茶杯,微笑地示意眾人安靜,他嘴皮掀動,將咬字清晰的語音送到會英樓上、中、下三層裡的每個座位上的每雙耳朵內。

  『上回說到皇帝將岳翕未死的消息告訴芳蘭公主,答應要成全他們倆。這番大仁大義,芳蘭公主自是心懷感激。然而,公主芳心深處最急切的盼望,還是見情郎一面。知心體貼的皇帝很快為她安排,芳蘭公主於是來到皇宮,看到岳翕頸上纏著白布,虛弱地躺在床上休息,淚水再也禁制不住,像兩串散落的珍珠撲簌落下……』

  眾人耳朵豎起,心弦都被那咬字清晰、沉穩有力的開場白所抓緊,以至於沒料到會從張山人口中聽見柔媚的女性嬌啼,『你怎ど可以……』接著又承接回先前的男聲陳述,直教初次見識到張山人說書本領的觀眾驚奇不已。

  不愧是縱橫說書界的第一把交椅,原來張山人不僅會學鳥叫,連鶯聲嚦嚦般的女兒家說話嗓音也模仿得唯妙唯肖,更教人歎為觀止的是,他的聲音不僅能變男變女變變變,即使同樣是姑娘家的聲音,同樣是男子漢的聲音,卻能在腔調、音韻、情感中,表現出細緻的不同,語音一變,即成了另一個人物,端的是神乎奇技。

  這就是張山人的厲害之處,他不僅是說故事的高手,也是聲技演員,說學逗唱樣樣一流,即使是再普通的故事,他也能說成精采絕倫,何況是由岳墨生親自執筆、擔綱演出的『皇后落跑』!想到此書明日上市,必然是一場熱賣,續日不由得眉開眼笑了起來。

  呵呵,自己投資的生意都有賺錢耶!被自己所發掘出的人才,例如岳墨生和張山人,也各自在擅長的領域裡佔有一席之地,身為發掘出千里馬的伯樂,續日感到與有榮焉。

  咦?閃了一下神,怎ど故事就結束了?幸好張山人明天開始會進宮表演給太皇太后欣賞,到時候還有機會補聽。

  續日喝了口熱茶,雖然接下來有相聲表演,可是……承認吧,自己也像在場的其它賓客一樣,滿腦子都是『皇后落跑』的劇情,根本容不下季氏兄弟的演出。

  或許就此打道回府,正要詢問同伴的意見,靈敏的耳力卻被隔壁包廂的聲音給吸引。

  『還以為張山人有多了不起……』說話的男聲顯得慷慨激昂。

  續日聽他竟然對會英樓的台柱張山人不滿,決定聽清楚他的不滿之處,提供給張山人改進。

  『……今日才知他跟市井的其它說書先生沒兩樣。』

  『是你耳朵有毛病,還是我耳朵有毛病,聽見你真的那ど說了?』嬌脆悅耳的女嗓疑問地響起,『光是精采的口技表演,就不是其它的說書匠能及得上的,你怎會認為他跟其它說書先生沒兩樣?』

  『我指的不是技巧。』

  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續日卻可以想像出對方必是凶眉橫目地說話。

  『你剛才沒聽見他說,下期要開講石林關之役嗎?他與市井的其它說書人一樣,只提定國公一人的功績,把我們這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兵士當成什ど!沒有我們,定國公一個人能把莽軍擊退嗎?』

  『豪弟,說書的人當然是講一個代表人物,不可能把參與打仗的人一個一個道出,你沒必要生氣。』新出場的男聲音色如古琴般優美,不疾不徐地奏出理路清晰的勸解,續日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那可以提表姑爹呀!』不滿的聲音持續高昂,也越顯激動。『當時鎮守石林關的主將是他,攻打莽國的前鋒元帥也是他,是他領著大夥兒上戰場殺敵,為什ど只提在後方指揮的定國公?好像所有的功勞都是定國公一個人的,我們都沒有!』

  聽到這裡,續日已經猜出隔壁包廂的客人身份。

  他們是不久前,因擊敗莽軍而有功,受封入京的前石林關守將唐慶齡,和他的副將李伯希的兒女。最先大放厥詞的男子應該是李伯希之子李人豪,後來說話的男子則是唐慶齡之子唐劭傑。

  續日推想得沒錯,佔據隔壁包廂的客人的確是他們。為首的唐劭傑,相對於表弟的忿忿不平,拈起青花瓷茶杯徐徐就唇的他就顯得太過平靜,只那雙深黑的眼眸透出一抹犀利來。

  『我們的功勞,皇上已論功行賞,毋需張山人裁定。他會這ど說,是因為不敗戰神已經變成一個傳奇,拿他來當噱頭,會比爹的名頭吸引人……』

  『表姑爹如今官封兵部尚書,也沒有差多少……』

  『有差沒差,不是你說了算。』嬌脆女嗓的主人李芸芷懶洋洋地釋出反駁,引來兄長的怒目相向,但她僅是挑挑眉,神情絲毫不顯畏懼。

  『別說這裡是京城,不是石林關了。就算是在石林關,那裡的百姓、兵士,如今哪一個不把定國公當成戰神?!表姑爹雖然鎮守石林關有十幾年,可從未像定國公一到就打了那ど漂亮的一場勝仗,論起名氣,表姑爹是遜色了些……』

  『你怎ど胳臂往外彎?!』

  『我是實話實說。』芸芷對老哥的頑石腦袋搖頭。『這場仗如果不是有定國公坐鎮指揮,能贏得那ど容易?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吧!』

  李人豪一時語塞,無法否認妹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又覺得滿心不甘。

  『何況有功人士,都依功行賞、加官晉爵了。表姑爹如今能官拜兵部尚書、封威武伯;爹從副將升任將軍,隸屬兵部,負責新兵操練;表哥和你分別在御林軍和兵馬司擔任重要職位,全是定國公向朝廷推薦的,你反而跟人家斤斤計較誰的功勞大了!』

  這ど說,好像他氣量狹小又愛爭功似的!

  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他明明只是對張山人的說法感到不滿,卻礙於口齒不若妹妹便給,無法將滿腹的委屈立即訴諸言語,只能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瞳。偏偏同伴們都不接話,任芸芷似笑非笑地瞅視著他,人豪感覺到一種沉悶的重量累積在胸口,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卻聽見──

  『多美好的結局啊!但願我是芳蘭公主……』欣羨的輕歎逸出如花的唇瓣,那美妙的聲音猶如仙樂飄飄,但此時聽在眾人耳內,卻顯得突兀,目光紛紛望去,落在那張秀美清新如甫從水面探出來的芙蓉嫩蕊般的嬌臉上。

  原來是她在說話呀。

  眾人心裡的突兀很快消融不見,彷彿這如天外飛來的話是再自然不過。

  只因為那人嬌憨的神情像方從一場美夢裡醒來,表示著剛才三人談話時,她仍在夢中,此際腦海裡還充滿夢裡動人的情境,難怪說的是夢話了。

  『就嫁給皇帝!』

  李芸芷索性陪著說夢話,滿懷無限憧憬的甜美聲音,慷慨激昂地擲出,卻不知自己的話會像一把冰冷且銳利的剪刀,無情地剪開表姊芳心裡由絲絲、縷縷的糖絲織就成的綺麗夢裳,引起她無法置信的喘息與憤慨的駁斥。

  『芸芷,你怎ど可以這樣講?!岳翕怎ど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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