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天香是為了那件事在記恨。都知道他是上岸找樂子,還硬要跟。
發現無情的眼光似笑非笑地停佇在他臉上,朱麒的臉不由得熱起來,表情尷尬。
「今早拉我來找飛白姊夫也是同樣的意思,你就是想要他帶你去風流,對不對?」
「天香,你別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別想否認了,你的本性是路人皆知!」
「天香……」
「好了,你們兩個。」無情趕緊阻止兩人再鬥嘴下去,一雙媚眼橫向夫婿,飛白頓時覺得自己很無辜。天知道,自從成婚後,他一直乖得很。
「天香,男人去煙花之地應酬,本來也沒什麼痳,何況朱麒又未婚。倒是你,女孩子家別提那種地方。」無情擺起老大姊的嘴臉勸道。
「哎呀,無情姊姊,難道你會讓飛白姊夫去那種地方嗎?」天香稚氣地問。
無情淡淡一笑,睨向一臉專情不悔的夫婿。
「只要飛白別假戲真作,我倒是不會嚴格限制。賀家的生意還要靠飛白打點,有時候去那種地方也是不得已。」
「可是麒哥又不是為了生意才去……」
「對了,江南風光的確不同於北地,」朱麒趕緊打斷天香的話,自顧自地往下道:「尤其是庭園之勝,不輸於皇宮內苑。譬如玉劍山莊和金刀山莊吧,一石一木都具匠心。聚石引水,楦林開澗,花間隱榭,水際安亭,教人目不暇給。」
「王爺好眼光。」飛白也想避開天香引出的話題,連忙附和朱似的話。
「不過最讓本王歎為觀止的,卻是你們兩家的盆栽佈置,不但巧奪天工,還兼具詩意。譬如一進門的那盆黃楊,就讓我想起元代華幼武題詠的黃楊詩:「咫尺黃楊樹,婆娑枝千重。葉深圃翡翠,根古踞虯龍。歲歷風霜久,時沾雨露浪。未志逢閏厄,堅比寒山松。」而賢伉儷身後的「鴛鴦春睡」盆景,更是巧手天成,讓人直想沉醉其中。尤其是那幅柳體題字,勁秀妍媚,令人歎服!」
「想不到王爺對這些小玩意也有研究。」飛白笑道。
「哪裡,我閒暇時便喜歡蒔花養草,昨晚還跟行雲研究老半天。而你廂上的這些盆景,不遜於行雲胸中所藏。」
「王爺過獎了。」無情與有榮焉的謙虛道。
「是無情妹妹太客氣了。」他笑咪咪地瞧著佳人。
「事實上——」飛白慢吞吞地道:「調弄這些盆景的人,便是師承於行雲,兩地的靈心巧慧,連行雲都稱讚是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
「連行雲都這麼說,準沒錯。」朱麒盯著無情讚歎。
「噯,她那雙巧手真是沒話說。」天香無限神往地道。
「你怎麼會知道?」朱麒問,眼光狐疑地看向天香。
「我書桌上的「行雲流水」、「笙瑟合鳴」,太后屋裡的佛案,都經由她巧手安排過,才會那麼賞心悅目,引人人勝,所以找當然知道囉。」
「原來有這回事,無情妹妹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呢?」朱麒的表情有些懊惱。「愚兄屋裡有幾座盆景,正想找人指點哩。」
天香噗哧一笑道:「你們倆一見面使拌嘴個不停,我看她寧願去指點豬圈,也不願指點你!」
「你們說的不是……」朱麒困惑地瞪著無情,好半晌才問道:「你們說的人究竟是誰?」
「我們說的人自然是夢依。」無情無辜地眨著美眸。
朱麒像是被撞鐘猛打一記似的怔在當場。
賀夢依那個凶婆娘會有這份才情?!
「你們是說賀夢依?飛白的妹妹夢依?在京城一天到晚踉我唱反調的賀夢依?」他不敢置信地問。
「難道除了她外,你還認識另一個賀夢依嗎?」天香不解地反問。
天哪,真是她?!
朱麒可說是糗到底了,他剛才一直以為那個人是無情,沒想到卻是夢依。
他說了多少稱讚她的話?
他十分驚恐地瞪同被他贊作『勁秀妍媚』的柳體字。
「就連那字都是夢依的傑作。」飛白一副以妹為榮的模樣。「當初她為了討行雲歡心,不知下過多少工夫,誰曉得還是跟行雲無緣,不過學得的一身才學,卻是跟定她一輩子了。夢依是有天分的,若生作男人,成就必不止於此。」
「她跟行雲……」朱麒瞪大眼,一股酸氣從冑部冒出,直往上衝。
「是啊。」飛白若有所憾的歎了口氣。「行雲成婚前,是江南多少佳麗的深閨夢裡人。夢依跟他青梅竹馬,喜歡他是很自然的,可惜行雲只把她當成妹妹看。」
賀夢依喜歡過楚行雲!老天爺!
帶著一抹惡意,朱麒想像著兩人站在一塊的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兩人不配,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夢依在他心裡絕對是牛糞。
「我看她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他懊惱地脫口而出。
「麒哥,你說什麼?」天香張口結舌地問。
「我說……」朱麒漲紅臉。「他們兩人根本不配!一個是天,一個是地,賀夢依分明是癡心妄想。」
「朱麒,你這話太過分了。」飛白不高興地道。夢依再怎麼說都是他妹妹,哪容得別人損她。「夢依雖不若疏影絕色,但也稱得上秀外慧中、蕙質蘭心。多少媒人上門提親,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踩平了!」
「哈!有人娶她?若是有人要她,她怎會十八歲了還沒訂親?」朱麒刻薄地道。
「麒哥,你別亂講,夢依好歹也是花容月貌,才不像你說的那樣。」天香辯駁道。
「什麼花容月貌?我看是喇叭花的容,殘月的貌!那張尖酸刻薄的嘴,有哪個男人受得了?更別提她的惡作劇了,我還記得她把一盆仙人掌擺在錦墩上,害我差一點……」提起這事就教朱麒咬牙切齒。
天香心虛地覷著堂哥,因為這事她也有份。
「那事夢依是有不對,」飛白忍笑忍得痛苦萬分,因為他想起朱麒一屁股都是仙人掌刺的糗樣。「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孩子玩心重。」
「十八歲,還小嗎?我看她分明是蛇蠍心腸。長得一張芙蓉臉也沒用,心腸惡毒的女人是沒人敢要的,就算有人娶她,也是看在豐厚的嫁妝上!那個惡婆娘注定一輩子嫁不出去了?」正當朱麒越說越順口,眉飛色舞之際,一道織麗的身影閃電般撲向他,盛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毫不容情,好在飛白眼尖,及時抓住她。
「大哥,別攔我,讓我撕爛他那張臭嘴!」夢依氣呼呼地叫道。
朱麒這時才看清眼前盛氣凌人的美女,居然是賀夢依!
他拚命瞪大眼,心裡迫切地想將數月末見的娉婷嬌容盡數收人眼簾。
怎麼才幾個月不見,夢依那張嬌若春花、媚如秋月的杏臉,會變得更加動人?
那雙怒氣騰騰的杏眼似寒星般朝他射出兩道怒焰,嘟起的粉唇似一粒櫻桃般惹人想咬上一口,兩頰因怒火燃燒而更加粉嫣動人,胸前浮凸的渾圓曲線引人遇思,扠著手的柳腰看起來若絹束般織美,雖在盛怒之下,整個人卻美得像株火紅的薔薇,渾身帶刺。
朱麒只覺得喉頭乾澀,心中有股火焰在燃燒,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轉開眼光。
她那身盛裝打扮,活脫脫是詞人筆下形容的『雲鬢霧砭勝堆鴉,淺露金蓮簌絳紗』般的美女。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任何女人在生氣時會像她這麼美。他的眼光緩緩在她凝脂般的嬌容上梭巡,記得在京城見到她時,她也沒這麼美麗。是什麼改變了她?讓她像賀家園裡的迎春花一般開放了。
朱麒不由得納悶起來。
※ ※ ※
丫鬟們重新換過茶,夢依和天香已等不及地湊在一塊聊起別後的景況。看她們像兩隻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朱麒遂從對夢依的驚艷中清醒過來。
呸呸呸!他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怎麼會對賀夢依產生遐思呢?
明明是只麻雀,他卻把她想成鳳凰。奇哉怪哉!
夢依和天香親熱地坐在一起的畫面,他是不陌生的。兩個女孩由於年齡相近,碰在一起時,兩張小嘴便像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般,聊個沒完。不過這畫面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對了,就是趙珊那個小妮子。三隻小麻雀湊在一塊,活像是鬧烘烘的市集。
疏影說,她的義妹趙珊已隨她義父、義母返回四川,連帶著把趙珞也帶回去。
可惜。朱麒摸摸鼻子想,趙珞那小子武藝高強,才華洋溢,兩人聊得挺投契的,沒想到此次訪江南,趙珞卻回四川了,讓他少了個玩伴。
「原來你們昨日就到了,為什麼今天才來我家?」夢依嘟起粉唇懊惱地質問。
「還不是麒哥嘛……」「喂,別又扯到我頭上。」朱麒趕緊打所天香的話,面對夢依怒焰閃爍的眸光,自衛地道:「明明是你說想看疏影的那對孿生兒子長得像不像,所以我們才先去玉劍山莊,怎麼這會兒變成是我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