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示意丈夫先將他抱下來,交給一旁抬著軟轎伺候的僕人,她則伸手扶舞妍下車。「你放心,珞弟既然來到這裡,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他。」
在她充滿自信的眼光下,舞妍心中的憂慮和不安奇異的化為泡沫。她終於明自何以趙珞堅信一旦見到疏影,他的毒傷就能治好,因為疏影有一種讓人想要相信她的魅力。
然而,當她跟隨眾人走進雕樑畫棟的山莊裡,一種與趙珞距離越來越遠的不安也同時籠罩住她。他將不再需要她了吧?
這個意念格外令她感到難受。
兩人相識後的一幕幕滾滾湧向腦中,塞滿她的心。
這就夠了。
她有這些就夠了吧?
第八章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舅舅。他一向是直的進來,怎麼這次是橫的進來呀?」「呸呸呸!阿達,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什麼直的,橫的?」立人板起兄長的威嚴,教訓著弟弟的不當言詞。「你應該說舅舅一向意氣飛揚的來莊裡看我們,怎麼才一年不見就病入膏肓,等著見閻王了!」「你才呸呸呢!」達人老氣橫秋的睥睨向兄長,要做到這個姿勢可不容易,兩兄弟一般高,所以他是偷偷踮了腳尖。「娘可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嫡傳弟子,有娘在,舅舅才不會見閻王!」「可舅舅也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嫡傳弟子,還不是病得快死,救不了自己!」立人存心抬槓。「那不一樣。」達人想了一下,得意的咧開嘴笑。「娘比較大,所以不會讓我們沒有舅舅的。」「沒有了珞舅舅,我們在杭州還有個玉笙舅舅,你擔什麼心呀。」立人白了弟弟一眼。「他不是我們的姨爹嗎?」他一臉茫然。
「笨蛋。他是我們的表舅,也是姨爹!你懂不懂?」他敲敲弟弟的頭。
「哦。」被打得好痛的達人儘管還是不懂,但為了不再被打,只好勉強點頭。「我還是不希望舅舅有事。這幾天娘的臉色好沉重,跟我們講故事時都心不在焉,她一定是在為舅舅的事操心。」「啊,你懂操心這個詞呀?」立人訝異的道。
「我當然懂!」達人不服氣的鼓著頰。「像你的頑皮就很讓爹娘操心。」「你還不是跟我一樣讓爹娘操心!」
「所以我們現在要乖一點。因為爹娘現在沒空為我們操心,他們現在要操心舅舅。」立人似懂非懂的點頭,看弟弟也是一臉的「操心」樣,忍不住道:「你放心,娘會治好舅舅的。爺爺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舅舅是禍害,可以活一千年。」
「舅舅是禍害?」達人不敢苟同的左顧右盼,有點擔心兩兄弟的談話要是被第三者聽見,傳到舅舅耳中就糟了。
「舅舅有做什麼壞事嗎?」他小聲的問。
「你忘了呀!」立人像是有點生氣弟弟的「健忘」,見他眼中除了兩個大問號外,還是兩個大問號,只好以孔子有教無類的精神放發達人。「他去年來家裡時,在我們的甜湯裡下瀉藥的事,你全不記得了嗎?」
達人啊的大叫了一聲,顯然是剛剛想起這件事。
雖然說他和哥哥便秘了有五天,爹娘逼著兩人吃藥,他們就跑給爹娘追,還躲到曾奶奶那裡,可是舅舅也不該以甜湯哄他們,實際上卻在裡面下了瀉藥。害他們整整拉了一天的肚子呀!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說他這樣害我們,還不算禍害嗎?」立人越說起氣。
「算算。」反正只要能讓舅舅好起來,就算他是大禍害,達人也無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現在倒是個好機會。」立人突然扯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看得達人全身發毛。「什麼好機會?」
「報仇的好機會。」他唱歌似的說。
「可是舅舅病著耶!」
「達人,」立人的表情嚴肅起來,他只有找弟弟同謀一塊頑皮時,才會一本正經的喊他的名字。「如果舅舅好好的,你想我們報得了仇嗎?」
「報不了。」達人老實的回答。
「所以囉。」他的語調更加的老成。「這是老天賜給我們的機會,如果我們不把握會遭天譴的!」有這麼嚴重嗎?雖然達人不太明白什麼叫作天譴。
「可是要怎麼做?舅舅現在病得很重,如果我們給他下瀉藥,萬一害死他怎麼辦?」他憂心忡忡的問。
「說你笨,你還真呆耶,阿達!」』立人拿他沒轍的直搖頭,說到想主意害人,達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有說要給他下瀉藥嗎?」
「沒有。不過還有什麼辦法?」
「這點你就不必操心了,整舅舅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只要在一旁搖旗吶喊就行了!」立人咧開唇,露出森冷的白牙,看得一旁的孿生弟弟頸背寒毛直堅,不由得在心裡替舅舅趙珞著急起來。
····································「舞妍,你在這裡陪他。」察過趙珞的脈象之後,疏影挺著懷有三個月身孕的肚子從架子床旁的靠背圈椅站起,示意一同會診的唐言和白玉奴跟她到外頭討論。
「大姊依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有必要避著我嗎?」趙珞嘴角微扯,揚起了一抹夾帶自嘲的苦澀笑意。「珞弟,你別住壞處想。」疏影趕緊道。「我們之所以要到外頭談,是不想打擾你休息。」「我已經休息了一整天。」他瞇起眼睛,「你們避著我談,反而讓我胡思亂想,倒不如就在我面前說。」
疏影眉頭一緊,咬了咬牙。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老實跟你講。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話早在趙珞意料之中,倒是舞妍猶如青天霹靂,無法接受。
「怎麼可能?你一定有辦法!」
「舞妍……」趙珞神情平靜的提緊她的手,「你冷靜點,聽大姊說完。」「你叫我怎麼冷靜!你就要……」她掩住嘴,兩眼淚汪汪。
「舞研,你聽我說。我是說沒有把握,但沒有說不能治呀。」疏影語氣和緩的說。「你是說……」希望猶如破雲而出的陽光從那雙氤氳著水氣的眼眸裡激射出來,舞妍摩挲著趙珞冰涼的手,聲音和嬌軀一樣抖得如秋天裡的黃葉。
疏影嚴肅的點著頭。
「冰焰既然是從苗疆蠱蟲冰蠶體內提煉出來的變種,必具有冰蠶的一些性質。如果從這方面來著手,就可以找出消滅它的方法。」
「消滅?」
「冰焰是一種活物。冰蠶有吸收宿主的能量維持生命的本能,其變種應該也是。我們可以這麼假定,冰焰的寒性是常性,一旦威脅到他的生命,就會釋放出火毒來反制。如果今天珞弟中的是冰蠶蠱毒,他早可以用自身的烈陽神功來消滅,可遇到冰焰特殊的性質,烈陽神功反遭其害」「那你可有想到消滅冰焰的方法?」舞妍只關心什麼時候趙珞方可從冰焰的痛苦中脫離出來。「珞弟的內傷未癒,眼前之道是調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我們再來設法。」疏影避重就輕的回答。「你不會是說你根本沒想到吧?」
「舞妍!」趙珞柔聲安撫她的激動,「大姊才幫我做了診斷,就算有什麼辦法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想出來的,你不要著急。」
「可是……」不是她窮緊張,而是他體內的冰焰之毒不能再拖了。「趙珞,你不明白……」她越說越傷心,「我聽白前輩說,如果寒毒繼續停留在你體內,會損害經脈,你以後就變成廢人了!」趙珞輕顫了起來,表面上仍維持冷靜,內心其實已百孔千瘡。這件事他早有領悟,只是不願面對。天呀!如果他成了廢人,還能保護舞妍,帶她縱橫天下,覽遍山光水色嗎?想到拖累她的這些日子,她是如何辛苦的照顧自己,趙路心灰意冷的放鬆她的手。「趙珞……」舞妍反而抓緊他不放,眼裡又無反顧的堅決讓他心中一稟,凝結於少女芳心幽微的情意選擇在這時候透過無言的吶喊向他表白,使得他胸口備感灼熱。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綿密的睫羽輕輕掩住她似閉非閉的眼瞳,一滴淚滑落下來。
這動人的神情,低低的傾訴包含了多少無怨無悔!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她只盼他好,沒要求他回報什麼,這份情教他如何受得起?
房間裡飄蕩著一線濃得化不開的愁情,向來不習慣這種氣氛的疏影,忍不住用力咳了咳。等到眾人的目光焦點落回她身上,她整了整臉色道:「誰都不許往壞處想!我郁疏影打從懂事以來,從來沒有被任何事難倒過,這次也不能例外!珞弟是我最心愛的弟弟,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就算解不了毒,還可以把那個惡毒的毒閻羅逮來,就不信從他身上要不到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