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兩人到來,他站起身迎接。
「有勞雪姨了。」他朝雪雁點過頭後,目光盈滿溫暖的投向舞妍。「我是珞弟的姊夫楚行雲。依據家師的傳書所述,舞妍姑娘是李師叔的千金,那麼我倆也算是師兄妹了。」「是,楚師兄。就你一個人來嗎?師嫂……」
「內人由於懷有身孕,不適合遠行。」
「那趙珞……」
楚行雲還待回答,兩道身影自落地罩後轉出,只見他快速的迎過去。
「兩位前輩,珞弟的情況……」
為首的唐言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將神情疲累的妻子安置好,轉向廳內一張張神情焦灼的臉孔。「他體內四竄的真氣已經壓制下來。不過,他妄動真氣造成的內傷需要一段期間方能痊癒。至於他體內的冰焰之毒,老夫必須汗顏的承認,一時半刻還查不出端倪。不過,我已經取其血液樣本,到了蘇州後,再跟影兒會診吧。」
「珞弟目前的狀況可以移動嗎?晚輩打算盡快送他到蘇州。」行雲問。
「可以。內人的寒冰真氣不但鎮住了他體內四竄的火毒,還繳和了他妄動真氣造成的內出血狀況。冰焰的火毒一旦轉為穩定的寒毒,只要別讓寒毒侵入心臟,就無性命之憂。」「那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
認出說話的姑娘即是抱著趙珞不放的那位,唐言的眼神轉為若有所思。
「老夫正想請教姑娘一些事。據不著、不惑兩位大師所言,姑娘從趙珞中毒之始,使一路伴隨,還能以真氣幫助他抵抗寒氣。不曉得姑娘對他中毒的經過是否瞭解?」
「我雖然目睹,但詳情還是趙珞跟我說的。毒閻羅突然攻擊他,兩人對拆了好幾回合……」她簡要的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唐言與妻子白玉奴仔細聆聽,聽到毒閻羅自承冰焰是從苗疆蠱蟲冰蠶體內提煉出來栽培的變種,都蹙起眉來。
「老夫不解的是,趙珞既知他修習的烈陽神功會激發冰焰裡的火毒,為何還妄動真氣?」唐言無心的一個問題,像根針般刺痛舞妍的心,一時間珠淚婆娑了起來。「都是為了我……」她悲泣的道,「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也不會……」「舞妍小姐,你先別哭,慢慢的把話說清楚。」雪雁摟住她輕聲安慰,終於讓她暫時止住哭泣,將事情發生的經過說了一遍。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都是我害了他「師妹千萬勿以此自責。師妹為了珞弟幾次不顧自身安危相救,珞弟怎忍坐視師妹為他受辱?他這麼做不過是身為男子該當為的事。」行雲終於明白何以廢屋裡的屍首上都印著烈陽掌印。趙珞必然是在急怒攻心下,生怕自已難熬火毒攻心之苦,是以一出掌毫不留情,這麼做是為了維護舞妍。「可他難道不明白他的命對我來說比任何事都重要嗎?看著他七竅流血我卻救不了他,我的心好痛……」
「我相信珞弟對師妹也是同樣感情,才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師妹就不要自責了。」舞妍全身一震,反覆的咀嚼行雲的話,懵懂中似乎領悟了什麼。
同樣感情?她與趙珞之間有著什麼同樣的感情,讓兩人都不顧自己的想要維護對方?甚至在將要失去對方時,被一種驚心動魄的痛苦所撕裂?
舞妍的腦中充滿兩人相識以來的情景。恍然明白這些日子來的相互扶持,流動在兩人之間的情感暖流,並不只是朋友間的情義。但那究竟是什麼?她需要更多時間去理清,和趙珞一塊弄個明白。她堅決的拭去眼角的淚水,抬起那雙被眼淚洗亮的眼眸著向行雲。
「師兄,我要見他。」
「後者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眼光轉向唐氏伉儷徵詢意見。
唐言微一頷首,「他還沒醒來。」
「沒關係,我想看看他。」』見舞妍的眼淚又要落下,行雲連忙指引她進人趙珞歇息的房間,並將房內負責看護的侍從郁活活給叫出來。
床上的人臉色慘白得和紙張一樣,全身僵直不動,一個可怕的念頭掠過舞妍腦中,眼前彷彿又出現他七竅狂湧鮮血的恐怖情景,一時間手足冰冷,還以為他死了。
不,他不會死的!
她堅決的告訴自己,鼓起勇氣伸出顫抖的手摸向他挺立的鼻,輕微但不容人忽視的呼吸搔拂著掌心,她鬆了口氣,坐在床側,小心翼翼的握起他冰涼的手ˍ「趙珞……」緊澀的喉頭艱難的吐出他的名字,腦中千頭萬緒,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倒是在眼眶打轉的淚兒先行流下,帶著心中的無限情意落在兩人交握的手。
就這樣默默垂淚,任眼淚一滴滴落下,代替她說不出口的話,眼光一刻也捨不得離開他清瘦的臉龐,但願就這麼瞧著他一輩子,任歲月將兩人淹沒、化為相對的一雙石雕。
趙珞虛弱垂下湖眼睫卻在這時候眨動。如新生雛鳥扇著無力的羽翅般一次一次的想撐起。當心中牽繫的人兒出現在模糊的視線中,虛乏的眼皮彷彿得到力量般的猛力揚起,將舞妍淚濕的小臉,和濕冥冥如柳煙花霧般的眼盡收入眼瞼。
那是他在陷入昏迷前割捨不下的,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次擁有,趙珞不禁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舞妍……」微弱如耳語的輕吟挑動著她脆弱的心弦,舞妍緊緊握著他的手。「我在這裡」
「你在這裡。」像是滿足於她的答案,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顫了一下,抖落了一朵令人銷魂的笑花,一縷溫郁的馨香宜達她心底。
「是的,我在這裡。我們安全,沒事了。」她舉起他的手到唇邊,深深的印上一吻,從他體膚傳來的涼寒並沒有凍著她,一顆心反而滿溢著溫暖。
只要還能這麼依偎在一塊,再冰寒的冬意都阻止不了她想靠近他的心。
「你沒事……太好了……」在釋然的輕歎聲中,長長的睫毛安心的合起,趙珞平靜的臉顏沉入香甜的美夢裡。
看得出來他有多疲憊,舞妍並沒有驚擾他。靜靜的守候著他就好;她滿足於這樣的姿勢,以及守候的態度。
····································玉劍山莊今日特別忙碌,看著娘親指揮莊裡的僕人來來回回,楚立人、郁達人這對雙胞胎兄弟邊吃著糖葫蘆,邊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娘到底在忙什麼?」達人納悶道。
「跟過去瞧不就知道了。」立人從被兩兄弟當成條凳坐的欄杆跳下,朝弟弟使了個眼色,邁著修長的腿跟著領了一票僕人往大門口走去的娘親。」
別看他們兄弟不過才四歲,卻從親娘那裡學得傲人的輕功,尋常大人想跟兩人賽跑,還會跑輸呢。是以幾個提氣縱身,便跟上那票大人,見到眾人迎向直驅近莊門的一隊人馬。最前頭的騎士是兩個蘿蔔頭最敬畏的父親楚行雲;瀟灑的身影一從馬上俐落的跳下,便迫不及待的迎向焦慮等待的妻子。
「珞弟接到了嗎?」
「嗯。」俊挺的濃眉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與他結縭多年的郁疏影立刻察覺出其間隱含的憂慮,跟著心往下沉。
兩夫妻移到馬車旁時,其他騎士也相偕下馬,將駿馬交由楚家的馬伕照料。跟著行雲一塊去接人的活活掀開車簾,車內一雙相依相偎的身影進入疏影眼簾。她錯愕的眨了一下眼,菩提大師的信中是提到有一位姑娘沿途照料趙珞,只是沒說兩人的感情有這麼好了。趙珞閉著眼靠在舞妍懷裡,他們從揚州乘船到蘇州,到了碼頭改搭楚家派來的馬車。一路上他都昏昏沉沉,靠著舞妍不斷餵食大還丹來抵禦寒氣。即使此刻到了玉劍山莊,處在半昏迷狀況的他依然無所黨,直到舞妍輕柔的聲音喚著他。
「趙珞,你快醒醒,玉劍山莊到了喔。」
他掙扎著掀動眼瞼,氤氳著睏倦的眼眸裡,盛滿她楚楚的關懷,他下意識的緊了緊她的手。他眼中赤裸裸的依戀,如胭脂輕點舞妍頰面,她羞怯的轉開眸。不意間與車外正瞪著她看的一雙眼睛對上。
那是一雙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的美麗眼眸,充滿春天般的溫暖與活潑靈動,又如孩子般無邪,簡直就是天上的星子墜落凡塵鑲成的。她呆了一呆,發現眼睛的主人不僅眸子美,就連她的笑容都好看得動人心弦。此時,她正對她綻出歡迎的笑容。
「你一定是舞妍。我是趙珞的姊姊疏影,謝謝你一路照顧他。」
「別客氣,我……」在那雙清亮照得人心事無處躲藏的眼光下,舞妍有些語無論次,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倒是在她懷中的趙珞,很自然的越過她跟疏影打招呼。
「大姊,我來麻煩你了。」
「不准這麼說!」疏影板著臉,對自幼一塊長大的義弟臉上的病弱蒼白感到心疼不已。「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要是敢不來找我,大姊才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