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假設都是沒有意義,古振塘和風想柔之間有著她永遠無法參與的共同記憶。在她出現之前,他們就已情愫暗生,不管她如何努力想強求,都介入不了呀。
然而,心裡雖是想得再透徹明白不過了,不知不覺中投注下去的感情又豈能說收就收?更可悲的是,受傷的心情非但無法逢人訴說,還要在心上人和情敵面前裝成沒事人,將那份沒有機會表達的情意封鎖在心裡,不讓人知道。
多少清夜她輾轉反惻,心情糾結。
但對誰都沒有恨,只能怨自己和古振塘無緣。
這份怨成了困擾她的情思,也讓她對呼顏克生出一份同病相憐的情緒,柔弱的芳心為之悸動不已。
至少,他對恩師的情意不是全無希望的。
橫在他們之間的風揚已然往生,就算他現在還活著,已經是有婦之夫的他,也沒資格對師父的感情生活有任何主張。那麼,呼顏克對師父發乎情、止於禮的追求就不會傷到誰,頂多讓師父困擾吧。
幫他吧,就算幫那個一開始就注定要輸的自己吧!
蒼白、清麗的臉龐有抹慼然,那雙明澈的眼眸裡卻充滿決心,看向呼顏克。
「好,我跟你回興安派,在那裡等師父來。」
「你……」他激動不已,儘管她的認同是他衷心所求,但她真的答應他了,他反而患得患失,非得要進一步確認才能放心。「真的願意?」
「我也想見識你為師父建的那座花園呀。」她朝他嫣然一笑。
這是兩人相處以來,海寧對呼顏克投出的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令後者看得一怔,一雙不輕易流露出情緒的寒酷眼眸因為情緒激動而儒濕著,裡頭有溫熱的火焰在燃燒。
或許海寧並不知道她這番話對他有多重大的意義,她的答應無異認同了他對海潮的追求。而呼顏克幾乎已認定她就是海潮的女兒。儘管得到海潮的女兒的認同,不表示海潮就會答應他的追求,但對他這十八年的苦戀心情已是莫大的鼓勵。
「謝謝你。」難以說出心中複雜的情緒,呼顏克只能從喉頭吐出對他而言幾乎可說是陌生且艱澀的詞彙。
「不……用謝我……』他真情流露出的感激對她而言太沉重了,海寧搖了搖頭,「反正我答不答應,都得隨你去興安派,我不過是順應情勢,給你和自己一個方便吧。」
「還是謝謝你。」他真誠地說。
他的多禮倒讓海寧受寵若驚,但很快她就領悟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師父。若不是深愛著她師父海潮,向來冷峻高傲的呼顏克不可能對她這麼和顏悅色,僅僅為了她同意與他去興安派便高興成這樣。
只是這樣的用心能得到她師父的回應嗎?
她不禁為呼顏克的前景擔憂了起來,要是一片真心換來的卻是絕情的辜負,他是不是能如他先前所說的那麼豁達的接受?一顆百孔千瘡的心會不會傷得更重,甚至絕望得做出失去理性的決斷?
懷著這樣的忖度,海寧在呼顏克的帶領下來到興安派。一路上,不是沒有掙扎,但既然答應了呼顏克,她就必須遵守承諾,直到她抵達位於鏡泊湖畔的興安山莊,看到呼顏克為海潮建造的蒹葭園,那一瞬間的感動讓所有的疑慮全都消失不見了。
許多言語無法說清楚的事,都在看到蒹葭園時明白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明知道阻且長,不管用盡方法都難以追尋,癡心依然不變,執著地守著對佳人的情意,甚至為她建了這座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看見的園子。
至此,她方能體會到呼顏克堅持要她師父到興安派的心情了。
蒹葭園就是那顆癡心的具體化,他希望心上人能看到這顆赤裸裸的真心,盼望著能得到她的眷顧,這樣的情意任是無情人也要軟化心腸吧?
但師父不是無情,而是根本沒有心了吧!
思慕的心已隨著風師伯的死而埋葬,如何回應呼顏克?
在等待恩師來到興安派的期間,海寧的心情一方面為呼顏克的癡心極有可能無法得到回應而低回不已;一方面則為呼顏克指稱的,海潮與她有可能是母女而感到沉重。
尤其當傍晚呼顏克通知她海潮兩日後便可抵達興安派,她便陷進難以言喻的複雜心境中。
因為答案若是肯定的,她將不再是她,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備受雙親寵愛的海家千金,而是個連生身父親都來不及見上一面、把母親當成姑姑師父的私生女!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像陷進一場暴風雪中,漫大的風和雪阻礙了她的視線,令她陷進莫名的恐懼和絕望中。
孤立無助的她是會迷失在風雪中,成為冰冷的屍體,還是成功地通過暴風雪的考驗,存活下來,仿煌的心靈一點都沒有把握。
一股冰冷的寒意流淌在體內,無論她如何用力抱緊自己都驅趕不了,但與生俱來的傲氣讓她選擇勇敢的抗拒幾乎要撕裂她身心的恐懼,不被打倒。
就像呼顏克說的,事實不是逃避,就會歪曲成自己想要相信的假象。如果那是真的,她會接受,因為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不是嗎?
第四章
鏡泊湖位於牡丹江上游的密林中.縣一席形如銀帶蜿蜒於高山峽谷間的大湖,當地人也稻忽汗海、必爾騰湖。
湖岸群峰聳峙,山勢曲折迂迴,有的直人湖中.形成陡壁,有的彎向外面,成了港灣.加上周圍林木青翠,顯出一派山橫水錯的秀麗風光。
雄霸一方的渤海國於唐代時在附近建都,名為上京龍泉府,其建築規模和技藝都仿自長安城.後來被契丹攻破焚城,但當時的文明遺跡仍可以在鏡泊湖畔找到。
於近午時分翻山越嶺來到鏡泊湖畔的興安鎮的朱長樂一行人卻不是來找遺跡,或是仰慕鏡泊湖的優美風光,而是為了向興安派討回海寧。
儘管如此,尋人的急切心情卻不由自主地被此地的山光水色所轉移,並對當地的繁榮不住讚歎。
有水源就有繁榮這個道理,朱長樂很明白,可興安鎮不過是個沿著湖岸形成的山中聚落,了不起就是附近居民交換物資的集散地嘛,可眼前的興安鎮卻不僅是這般規模的小鎮,不但百業興榮,往來行旅眾多,房舍更是櫛比鱗次的依序排列,不輸大城的繁榮。
「十八年前,興安鎮只是個人煙稀少的聚落,但自從興安派在這裡開山立寨後,遠近一帶的山氏慕名遷居於此,如今已發展成有千餘人定居,戶戶富裕安康的繁榮小鎮了。」呼冶達在安排好眾人於鎮上最大客棧興安客棧用餐後,驕傲地對同桌的人道。
「你是說,興安鎮的繁榮得歸功於興安派?」朱長樂好奇地問。
「的確是。」呼冶達挺了挺胸,看向有如謫仙般貌美的海潮,進一步解釋,「在下也不怕醜,我們興安派之前不過是興安山地一帶流竄的馬賊,若不是掌門將我們安頓在當時還是個小漁村的鏡泊村,我們現在還是在刀口上舔血、過那種居無定所生活的馬賊呢!」
「這可不容易。」
朱長樂道,「若沒有拒額的金錢和心力投人,即使是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也別想把湖畔的小漁村變成這樣一個繁榮大鎮,將馬賊群感化成良民了。」
「世子說得沒錯。」
相處了十多天,呼冶達從眾人對朱長樂的稱呼得知了他的身份。
「這全要歸功於敝派掌門投人大量的金錢和心力,興安鎮才有今天。大約十八年前,敝派掌門在龍泉府遺址發現了一批黃金,他胸襟寬廣,為人慷慨,率領我們利用這批黃金將小小的鏡泊村建設成眼前的興安鎮,並讓興安一帶流竄的馬賊凡有心從良者,都可以得到資助,在這裡安身立命。
「你說的掌門是呼顏克嗎?」夏川明顯得很訝異,是他久居長白,才會昧於消息不靈通,竟不知呼顏克有這麼偉大?
「正是家師。」呼冶達眼中充滿崇敬。「若沒有他的運籌帷幄,公正行事,興安鎮民和呼冶達都沒有今日的安居樂業。」
原來他竟是呼顏克的徒弟,怪不得一直為他說話。可這種事話沒有事實佐證,任呼冶達舌粲蓮花也沒用。
夏川明邊想邊看向海潮,後者神情閃過一抹訝異,但隨即歸於平靜。
「你這麼一講,我倒是很想立刻一睹貴派的掌門。對了,貴派的山門離這裡有多遠?」朱長樂微笑地問。
「往鎮西走,不到一刻鐘就可到。若不是擔心會餓壞諸位貴客,我們剛才便可直接趕回本派所在的莊園。」
「達兄真是善解人意呀,知道我最怕餓肚子了。」
朱長樂笑咪咪地轉向兩位年長的同伴,「吃飽飯就可以見到呼顏掌門了,相信海前輩和夏前輩都跟我一樣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