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因為白清雪啊……
歎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頭寒夜中的昏茫月色,清逸的臉上寫滿了愁緒,不由得念起了李白的詩——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念到後來,他的心魂也跟著泛起痛楚,對白清雪無盡的相思,就像他不死的靈魂和記憶,穿越了時空,依舊綿綿不絕,永無淡忘之日。
這愛的磨難,到底要到幾時方休啊?
無語問蒼天,空寂中,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歎了一口氣,他正準備坐回書桌前繼續批改報告,門鈴突然響起,他皺著雙眉,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來按門鈴?納悶地走出別墅,穿過庭院,他隔著大門詢問:「是誰?」
門外沒有回應,他更狐疑了,直接打開大門,赫然看見潘寫意就俏生生地立在門口。
「是你!」他震驚地瞪著她。
「晚安。」潘寫意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
「你……」因為太過意外,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好久不見。」她柔聲道。
他怔怔地面對她,心潮浮動。
的確好久沒看見潘寫意了,開學後的這些日子她一直沒來上課,秦若懷說她請七天假,他一方面慶幸不用面對她,另一方面卻也有些不適應,課堂上看不見她,他竟會覺得若有所失。
「我打擾你了嗎?教授。」她又問,揚起的臉蛋絕美秀麗,讓人捨不得說出任何傷害她的話。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跑來這裡?」他鎮定下來,立刻覺得奇怪,已經十一點半了,她卻一個人跑來找他,而且看想來還有些狼狽。
「我只是……忽然很想見你……」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輕而沙啞。
他心頭一緊,又說不出話來了。
「你家好難找,我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她搓著雙臂道。
「這麼晚,又這麼冷,你不該出來的……」他擰著雙眉,今天有一道鋒面來襲,氣溫驟降,她竟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就跑來,他實在難以想像她的小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
「還好,我不覺得冷……」她開心地笑了,能見到他,再冷她都不怕。
「還說不冷,你根本就在發抖。」他看得出她身體微顫。
「我不是冷,而是興奮,因為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她仰著小臉看他,眼中儘是熱烈的情感。
一個月了!她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嗎?他呢?他想她嗎?
那清磊的眉宇,斯文的臉龐,頎長的身影,低沉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她腦中盤桓。
這種熱切的眼神讓他惶亂不安,他吸口氣,眉頭緊擰,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搖頭,「進來喝杯熱茶,暖和一下,我再送你回去。」
她跟在他身後進了別墅,房子雖老舊,卻很溫馨,與眾不同的和式建築,裡頭的陳設也極具日式風味,黑沉沉的木質地板,橫拉的門板,幽靜的梁木,讓人不知不覺靜定下來。
「好棒的房子!」她喜歡這棟大部分木造的房子所散發的樸實氣息,感覺上和安知禮的沉穩非常相似。
「是棟舊房子了,請坐。」他請她在籐椅上坐下,並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我不回去。」她雙手捧著杯子,不等他說完就突然道。
他呆了呆,轉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不回去,我離家出走了。」她垂下濃密的眼睫,看著杯中飄揚的蒸氣。
昨晚被抓回家,她以為可以用很理性的方式來和父母溝通訂婚的事,沒想到父親竟然大發雷霆,完全不聽她的解釋,只以命令的口氣強迫她一定得嫁給江醒波,否則別想再走出家門一步……
她被關在房間裡,悶了一天,也思索了一天,從小到大,地任何事可以聽從父母的要求,唯獨愛情她絕不妥協。
既然不妥協,那就只有逃走一途,於是,她利用今晚父母應酬的機會,從窗戶爬下二樓,躲過管家的盯梢,從車庫旁的小門偷溜出來。
她真的好想見安知禮,因此想也不想地便搭車來到這附近,然後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他家。
「離家出走?為什麼?」安知禮吃了一驚。
「我爸強迫我和一個男人訂婚,我不願意,只好逃出來了。」她簡扼地說。
「訂婚?」他胸口一震,詫異不已。「你要訂婚了?」
「如果我真的和別的男人訂婚了,你會傷心嗎?」她抬起頭直盯著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怔了幾秒,隨即一副漠然地道:「那不關我的事吧!」
她眼色一黯,悵悵地道:「是嗎?」
「不管如何,你還是得回家,有什麼問題好好和你父母談,別意氣用事,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很快轉開話題,從衣架上拿起外套。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非急著趕我走不可嗎?」她站起身,臉色更加蒼白。
他回頭看她一眼,歎口氣道:「我並不是討厭你,潘寫意,而是我無法再去愛任何人,你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那太不值了。」
「這都只是藉口吧?只是你想趕走我的藉口,對不對?什麼叫做無法愛任何人,你根本只是為了拒絕我……」她一步步走向池,淚已在眼眶打轉。
「不!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的心早有所屬,我……已經有對象了。」他疲憊地低喊,這一生一世,他只能守著知默,他的愛情早就被定罪判刑,再無自由。
她怔愕地瞪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他百般迴避她的原因竟會是這個……
他……已有所愛?
難以置信地倒退一步,她揪著心口,無法呼吸。
好痛……
心好痛……
胸口的刺痛頓時加劇,痛得彷彿淌得出血,痛得彷彿心就要碎裂。
「你……已有了喜歡的人……」困難地說出這些話,那股支撐著她來到此地的力量正在逐漸崩解。
「是的。」他把她的震驚、心痛、酸楚全看在眼裡,明知這樣會打擊地,他還是得實說。
像是被抽掉了靈魂,她只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身體晃了晃,向一旁倒下。
他急忙伸出手,可是一想到她曾用這種伎倆捉弄過他,手伸到一半便又縮回,她在沒有人扶擋之下,直接摔倒在地板上,頭還撞上了沙發的扶手。
「潘寫意!」他大驚,沒想到她是真的昏了過去,心頭一震,懊悔地蹲下身抱起她。
一碰觸她的身體,他才赫然發現她有點發燒,原本美麗絕倫的小臉蒙上一層死灰,紅唇也泛著青紫,氣息微弱而紊亂。
「寫意!寫意!」他緊擁著她,驚急地低喊。
她已毫無知覺,軟綿綿地躺在他懷中,怎麼也喚不醒,急得他又是擔憂又是自責。
「哥,怎麼了?」安知默不知何時來到客廳門外,忽然出聲,眼睛並且直盯著潘寫意。
他驚愕地轉頭看著妹妹。「知默?你……怎麼醒了?」
安知默的目光投向他懷裡的女子,眼中閃過一道驚異,向來冷靜得彷彿戴著面具的臉微微變色。
這個女孩……
「知默,你別誤會,她叫潘寫意,只是我的學生……」他急忙向她解釋。
「潘寫意?」不……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是……安知默緊盯著潘寫意,黑瞳中靈光閃爍。
「她家裡的人強迫她訂婚,她心情不好才跑來找我,我想她大概是有點病了,才會不支暈倒。」他又道。
「嗯……原來如此,不過,為什麼她誰都不找,卻來找你呢?」安知默刻意問道。
「這……因為我是她的教授……」他的理由太牽強。
「是嗎?很少看見你對一個學生這麼好……」安知默話中有話。
從小到大,溫文儒雅、成熟穩重的安知禮總是會吸引一些女生的愛慕,但他從來不曾對哪個女生有過這樣關切的神情。
「什麼?」他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你……喜歡她吧?」安知默瞭然地道。
「不是的,你別胡思亂想,我怎麼可能……」他倉皇地想否認。
「她讓你想起了一個人,對吧?所以,你才會對她有感覺。」安知默清冷白淨的小臉上浮起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他臉色微變。
知默怎麼會知道他心裡在想著誰?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真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等一下我查一查她家在哪裡,立刻送她回去……」他避開安知默洞悉的目光,抱起潘寫意。
「她輾轉穿越了千年的時空,就為了追尋你而來,你忍心將她送回去?」安知默忽道。
他身子一顫,抬頭看她。「你……你在說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安知默緩緩地道出一個驚人的說詞,「她,就是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