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勁竹誓言定會好好照顧於她、憐惜於她。」墨勁竹神情慎重,目光嚴肅地對烏裴羅許下了諾言。「若有違此誓,即使千刀萬剮,勁竹亦不敢有任何怨言。」
「很好!」烏裴羅頷首,繼而轉向紫乃夜,「紫乃夜,好好保重!」隨即毫不遲疑地轉身大步離去了。他不是真的毫無遲疑之情,而是不敢遲疑,他自己明白,只要稍有一絲猶豫,他就無法狠下心來把紫乃夜交給墨勁竹了。
紫乃夜張口欲呼,墨勁竹及時阻止了她,因為他早就察覺到烏裴羅對紫乃夜的那份異於兄妹之誼的情愫,但既然烏裴羅已娶有妻室,而他那妻子又容不下紫乃夜,紫乃夜對他更是無意,那麼,這樣分開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可望著哥哥逐漸遠去的背影,紫乃夜的胸口驀地揪起一股驚慌的感覺,此際,她才察覺到現實的殘酷,只因為她一聲「願意」,現在哥哥真的要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頭了,自今而後,她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不再會有人照顧她,也不再有人陪伴她,更不會有人……
「公主,可以走了嗎?」
正感到惶恐無措間,驀然入耳那輕柔的語聲,紫乃夜不由得心口一熱,胸中那股驚慌的感覺霎時又融化成一股奇異的暖流了。
她悄悄地抬起兩眸,那凝視著她的瞳眸依然溫柔得彷彿滴得出水來,那深切的關懷是如此真誠,允諾著她不變的誓言。他輕握著她的柔荑,像羽毛般輕柔又溫暖的觸感輕輕撩撥著她的心湖,蕩起一圈圈悸動的漣漪。
「好,我們走吧!」她輕歎似的低喃。
不,她不會孤單,也不用再害怕了,因為她相信他,她的未婚夫,才剛認識不到半天的墨勁竹。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為他瞳眸中的那抹溫柔。
☆ ☆ ☆
紫乃夜相信她的未婚夫,但是,她實在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趕?
原以為墨勁竹會遊山玩水似的帶她到西寧去成親,卻沒想到一路走來,竟是像逃命似的趕,害她忍不住不時往後瞧瞧是不是真有人在追趕他們。
沒有!
但是,他們是真的很趕,甚至連婚禮也簡化了許多,因為是請托回族土司主持的婚禮,所以,他們既沒有遵循漢族婚儀,也不是舉行畏兀兒族的婚禮,而是入鄉隨俗地按照回族儀式成親。
最重要的是,除了匆忙準備婚禮的時間外,一個多月的婚期,竟然縮減為三天就解決了(注),那種新嫁娘的緊張、期待與興奮都還未嚐受到,他們就已成了夫妻,這點著實教她「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下。
不過,一到了新婚之夜,當她坐在喜床邊兒,一想到她必須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而且那個男人還會對她做一些親密的事時,她也不能不緊張了;她不但是緊張得要命,再加上一份恐懼,一份因為十年前那件事隨之而來的恐懼。
她的手腳不住顫抖,心跳如雷鳴,再加上冷汗涔涔,倘若這時有人稍稍驚她一下,她不只會跌下床去,恐怕是會立刻跳穿屋頂了!
然而──
「對不起。」
「咦?」一聲莫名其妙的對不起,頓時讓紫乃夜詫異得忘了緊張。「為什麼?」
墨勁竹倒了兩杯青稞酒,然後若無其事地在她身旁坐下,並遞給她其中一杯。
「我知道公主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趕,可是公主卻一句話都沒問,也毫無怨言,只是默默的跟著我……」
紫乃夜不發一語,靜靜地啜飲著醇香的青稞酒,因為她不知道該不該老實告訴他,不是她不想問,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問,也不太好意思問。
「……不過,現在我最好告訴公主,三天後我們就要啟程上路了。」
「欸?這麼快?」三天宴席一結束就走人嗎?
悄悄地又為她斟滿了酒,墨勁竹才又說:「對,我們要盡快趕回火州。」
「呀!火州?」紫乃夜錯愕地傻了眼。「為什麼?」回門嗎?就算是,也不用那麼趕吧?還是漢人都喜歡趕場?
「公主忘了嗎?」
墨勁竹一口喝乾了酒,拿起酒壺先為自己斟滿,而後作勢要順便為她斟酒,紫乃夜忙把酒喝下,讓他再為她斟滿。
「忘了什麼?」
「瑪哈它。」
「嗄?」
「他說了,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可是他沒有追來呀!」
墨勁竹又一次重複適才的動作,再為她斟滿酒。
「他還不敢那麼莽撞地追到我朝的疆域來。」
「那……那不就沒事了?」
「怎麼可能會沒事?他一定會藉機去找土魯蕃王的。」
「可是……可是就算他去找父王又如何?」紫乃夜不解地反問。「父王說過了,只要他找不著我,也就沒轍了。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吧?就算他想,瓦剌王也不可能容許他如此胡來的。」
「土魯蕃王想得太簡單了,公主,」墨勁竹再一次重複剛剛的動作,又為她斟滿了酒。「這兩年,瓦剌王不僅不斷攻擊韃靼(東蒙古),且頻頻向我朝要求賜還甘肅與寧夏屬地,意圖擴展領土的野心昭然若揭。因此,若是讓瓦剌王找到藉口──無論這藉口有多麼微不足道,他都會趁此機會進攻畏兀兒族的。」
倒抽了口氣,紫乃夜連忙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讓自己稍微鎮定下來,再忐忑地問:「那……那怎麼辦?」
墨勁竹再次把紫乃夜的空杯斟滿了。「所以我們要趕過去幫忙。」
不自覺地,紫乃夜又一口喝乾了酒,才不安地吶吶道:「我們……行嗎?」
又斟滿了。「當然行。」
「真的?」
「真的,我保證不會讓妳義父吃虧的。」
很奇怪,雖然只是幾句空話,但紫乃夜就是信了墨勁竹,於是,她鬆了一大口氣,無意識地又把酒喝乾了,而後微仰起酡紅的嬌顏,蹙眉納悶地說:「奇怪,我的頭怎麼暈暈的?」
看來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公主累了,」不過,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了,墨勁竹遂取回她的酒杯,並順手扶她躺下,還「體貼」地替她褪下外衣、脫下鞋子、蓋上被褥。「睡下來會舒服一點。」
「唔……可是我還不想睡耶!」
「那麼我陪公主一起躺著聊聊天吧!」
話落,墨勁竹便順勢脫衣上床,睡在她身邊。未經思索地,雙瞳已然朦朧一片的紫乃夜便很自然地偎進了他懷裡,早就忘了她從來沒有和男人同床共眠過這件事實,更忘了今天晚上是……
她的新婚之夜。
「那我們要聊什麼呢?」
「嗯……聊聊公主在畏兀兒的生活吧!」
「哦!那就……啊!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說畏兀兒語的呢?」
「從我們訂親那天開始,我就開始學習畏兀兒語了。」墨勁竹若無其事地攬住了她。
「這樣啊!那那位沈公子呢?」
「他有位好友是畏兀兒族人。」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胸口上。
「原來如此。不過,即使你不會說畏兀兒語也沒關係,因為我會說漢語喔!」
「我知道,」他悄悄地掀開了她的內衫。「直到八歲以前,妳都是說漢語的。」
「原來你都知道啊?」
「對,我都知道。」
「唔……恩人、呃!不,夫……夫君,你在做什麼呢?」
「我在聽妳說話。」
「可……可是你這樣……很癢耶!」
「待會兒就不癢了,妳繼續說吧!」
「哦!那……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說到我在畏兀兒的生活……」
自然,新婚之夜是不可能純聊天的,至於他們會聊到哪裡去,那也只有他倆知道了!
☆ ☆ ☆
「大爺,原來你也很詐的嘛!」當墨勁竹特別吩咐他多準備兩壺酒到新房裡去時,沈君陶就想到那兩壺酒到底有什麼功用了。「大野狼好像都是這麼吃掉小白兔的喔!」
雖是新婚,仍習慣天一亮就起身的墨勁竹淡淡地瞥一眼滿臉曖昧之色的沈君陶,而後輕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不是早已答應過她生父,無論要做什麼都得撇一邊,先成了親再說,偏偏又碰上瓦剌王蠢蠢欲動,否則,我也不用這麼急的趕過去幫忙。既然沒有時間讓我們相互之間多熟悉一點,就只好這樣了。」
這麼一說,又挑起沈君陶的好奇心了,「大爺,公主的生父到底是誰?」兩人在院子裡的魚池傍閒聊,他卻老是居心不良地往後偷覷著新房門口。「為什麼那麼急著要你們盡快成親?又為什麼非得要成了親之後才能回中原?」
「怎麼又問了?」墨勁竹好笑地搖搖頭。「我不是告訴過你,回京之後不就知道了嗎?」
「小氣,現在講一下又不會少根毛!」沈君陶嘟囔著。「那我們要不要找幫手?」
略一沉吟,「暫時還不用,」墨勁竹毅然道。「可以告知他們這兒的情況,可是不用急著過來,如果瓦剌王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魯莽,或許根本用不著他們幫忙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