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朝身傍的紫乃夜飛去一眼,「皇上絕不會坐視不理的,」墨勁竹慢吞吞地說。「從瓦剌出兵攻擊畏兀兒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要承受皇上怒氣的後果。」
烏裴羅恍然。「你所說的幫手就是皇上派遣來的軍隊嗎?」
「不是。」
「咦?不是?」烏裴羅愕然地又不解了。「怎麼不是?」
「派遣軍隊需要時間,等他們趕到這兒就來不及了。」墨勁竹解釋。
「那是小隊人馬?」
「不,只有三個人。」
「才三個?」烏裴羅驚呼。「難不成是跟你同般厲害的人物嗎?」
墨勁竹淡淡一笑。「屆時烏裴羅王子自然會知道。」這時,已來到關禁瑪哈它的氈房前,他驀地停下腳步,並問紫乃夜,「妳不是很怕瑪哈它嗎?要不要在外面等著?」
拚命搖著螓首,紫乃夜更抓緊了墨勁竹。「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有你在,我就不怕!」
搖頭輕歎,墨勁竹只好拉開她緊抓住他的手,然後把她護在懷裡。「好,那我們進去吧!」
就在這當兒,因為阿部娜搶著要和他們一起進去,不小心從後頭碰到了紫乃夜的臀部,於是,緊接著一聲殺豬般的尖叫後,紫乃夜居然整個人都跳到墨勁竹身上去了。烏裴羅頓時嚇得鏘一聲拔出刀來,阿部娜花容失色地登登登連退三大步,唯有墨勁竹抱著紫乃夜無語望蒼天。
天哪!難道他下半輩子都得生活在這種尖叫聲中嗎?
☆ ☆ ☆
終於注意到那些畏兀兒族兵在面對紫乃夜時,雖然總是滿面真誠的笑容,可也小心翼翼地保持三步的安全距離,而且打死不會去碰到她,即使是要遞東西給她,也是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至於紫乃夜自己,當然更是避開人們遠遠的。
對於這種狀況,墨勁竹還真是相當頭大。他不曉得勸過她多少回了,可她卻依然故我,人家就是碰不得她、驚不得她,否則,她肯定會馬上反過來嚇得人家三魂七魄先去了一半。
之前上西寧行婚禮時,她當然也是尖叫連連,可當時他還以為她不過是太過膽怯,極怕生人而已。爾後,當他通盤知曉八年前那件事的經過,他終於瞭解到,她究竟有多麼害怕與人之間的接觸。
可直到這會兒,明明已相處十年,又是那麼友善愛護她的熟人,她依舊是碰不得、觸不得也,他才真正明白實際的狀況到底有多嚴重。
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
他的責任雖然只是盡心盡力地好好保護她、照顧她,不讓她遭受到任何悲傷或危險,但要是哪天她回去拜見親爹時,還沒感動得痛哭流涕,就先把她親爹嚇得半死,這樣難道不是他的責任嗎?
不是才怪!
那他又該如何才能預防此種「人倫慘劇」發生呢?
就在墨勁竹左右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天山北口前的大草原上突然來了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人物,這個人物一出現,立刻看癡了所有的人。
「三姑爺?」
「哎呀呀!君陶,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呀!」雖然是大冷天,卻依然是一身雪白的長儒衫,俊美無雙的饒逸風優雅地搖著摺扇,一搖三擺地從那些呆立的畏兀兒族人中瀟灑地穿行而來。「看你氣色不錯,敢情乘機吃了不少天山雪蓮子了,有沒有留點給三姑爺我呀?」
沈君陶噗哧失笑。「有啊!三姑爺,一大籮筐呢!怕不吃得您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了!」
所謂的臭味相投,大概就是像他們這樣子了,兩人同樣詼諧幽默,同樣豪爽開朗,也同樣吊兒郎當,只要一見上面,雙方必得先鬥上一會兒嘴皮子再說,而且葷素齊來,百無禁忌,什麼形象都暫且撇到一邊去,旁人總是被他們弄得笑得合不攏嘴。
「那敢情好!」饒逸風唰一下闔上摺扇。「咱難兄難弟倆就一起拉他個痛快吧!」
「不了,三姑爺,還是您自個兒去享受吧!」
「咦?怎麼?難不成你已經拉過癮了?」
「是啊!都凍在屁眼上了。」
「嘔!」唰一下又打開了摺扇,饒逸風滑稽地以摺扇掩鼻。「君陶,麻煩你走遠點兒,千萬別碰到三姑爺我。」
旁觀眾人懂得漢語的人雖不多,但只要有人翻譯,很快的,其他人就會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於是乎,大家先後笑了出來。在笑聲當中,墨勁竹和紫乃夜也聞聲出來看個究竟,而紫乃夜一瞧見饒逸風,就如同所有的女人一樣,一眼就看呆了。
「哇嗚∼∼好美、好美的男人哪!」
不知為何,墨勁竹心中突然泛出一股怒意,可隨即驚覺,並將它壓了回去。雖然他不甚明瞭,但隱約可以感覺得到這股怒氣是從何而來,因此,他覺得很意外,也很驚訝。
他不是那麼小氣吧?
瞧見他們出現,饒逸風喜容立現,馬上轉移目標來到他們跟前,而且瀟瀟灑灑的一揖就下了地。
「這位想必就是……」不料,客套的招呼還未說完,揖也才打了一半,只不過是他的摺扇稍稍碰到了紫乃夜的手臂,就聽見一聲慘怖淒厲的尖叫,頓時嚇得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滿臉駭異之色地張大了嘴,一時出不了聲。
眾人也僵立在四周,不知所措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齊聚在他身上,不曉得該如何替這位文弱灑逸的美書生解除這分當眾出糗的窘境才好。
好半晌後,饒逸風才慢慢收回驚容,雙眉微微揚起,並慢條斯理地說:「大嫂子這、呃……嬌嫩的嗓音還真是有如、呃……天籟仙音一般,真可謂此音只應天上有,地上難得幾回聞啊!」他一臉正經,搖頭晃腦地說完,旋即聽到一聲爆笑。
「天哪!三妹夫,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如此誇讚她的尖叫,而且你還坐在地上呢!真有你的。」墨勁竹大笑道,適才的怒氣早在紫乃夜尖叫的同時,就已煙消雲散了。
眾人隨後爆笑了出來,在釋然的氣氛當中,饒逸風才慢吞吞地爬了起來,並拍了拍長衫上的灰塵。「大師兄,妹夫我說的可是實話呀!」他邊說著,邊向因為尷尬而羞紅著臉躲在墨勁竹懷裡竊笑的紫乃夜滑稽地擠著眼。
「您說是吧,大嫂子?」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紫乃夜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夫君,他好有趣喔!」
「他是三師妹的丈夫饒逸風,跟君陶恰好是一對寶。」墨勁竹笑道。「不過,別看他這樣裝瘋賣傻的,他可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呢!」
「大爺,您怎麼把我跟三姑爺扯在一塊兒了?剛剛三姑爺才出了糗呢!」沈君陶聞言,立刻加進來不滿地咕噥。「屬下我的風雅格調都被三姑爺給拖垮啦!」
「是嗎?」饒逸風淡淡一哂,驀地唰一下打開摺扇,就在同時,沈君陶竟莫名其妙地驚呼一聲,狼狽的摔到地上去了。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有他倆和墨勁竹心知肚明。「你的格調也不怎麼樣嘛,君陶!」
「就會欺負我!」沈君陶嘟嚷著從地上爬起來。
墨勁竹看了,不由得直搖頭。「你們兩個真是的,一見面就沒完沒了。」
「可是我不怕他耶!」紫乃夜突然扯著墨勁竹說,「他這麼親切、這麼好玩,只要他不碰我,我就不怕他,可要是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碰了我,我還是會叫的!」
「知道了,大嫂子,」饒逸風笑咪咪地說。「只有大師兄能碰妳,對吧?」
紫乃夜羞赧地點點頭。「其他人我都會怕,可我不怕你,但你還是不能碰我。」
「真好啊!大師兄,」饒逸風曖昧地對墨勁竹擠個眼。「大嫂子心中可只有你一個喲!」
墨勁竹笑在心頭,表面上卻仍是一派平靜。「好了!別胡扯了。說,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饒逸風聳聳肩。「是香凝要我來的囉!臨出京前,她特別囑咐我,只要在川境的事一辦完,就直接往你這兒來,所以我就來啦!」
墨勁竹立刻瞭然。「我明白了,那你就先跟君陶睡一個氈房,待會兒我替你介紹一下烏裴羅王子。」
兩相介紹過後,沈君陶馬上就被烏裴羅和阿部娜抓到一旁去詢問。
「那位饒公子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來幫忙啊!」
「幫忙?」烏裴羅不相信地又扭過頭去仔細端詳片刻。「不可能,無論我怎麼看,饒公子都是位軟弱書生,一副文謅謅的樣子,不但走起路來一搖三擺,而且說起話來還繞舌繞得我頭都昏了。」他的漢語可不像紫乃夜那麼靈光呀!「連身子骨看起來也單薄得很,瘦伶伶的彷彿風一吹就要飄走了,不像墨公子還挺硬朗的。他究竟能幫什麼忙?或者他嫻熟兵法?」
「不,三姑爺不懂兵法。」
「那他能幹嘛?」
沈君陶原是不想多說的,反正時候到了,他們自然會明白。可看著阿部娜那副明明愛死了饒逸風的俊美外貌,卻又輕視他文弱表相的模樣,心中就不禁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