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臨終前,可有遺言交代?」
「有,僅是些托孤交代。」而他那「好大哥」托給他的,就是那把世稱詛咒妖劍的蝕心劍。
「……據說,劍宗手上有把絕世之劍?那柄劍,可在托孤交代內?」
「劍宗負傷至我的住處時,神智已因失血過多而迷離渙散,小的亦沒瞧見什麼絕世之劍。」南烈明知道穆元朧意指何物,卻四兩撥千斤給避開了。
那柄妖劍哪裡構得著絕世之劍的邊?!
破銅爛鐵一把。
原先窩在牆角的小身影又飄了回來,聽到絕世之劍時,明眸閃閃亮亮,短指不斷指著自個兒的俏鼻。「我!我就是絕世之劍!」漾彩的臉蛋粉嫩璨亮,身子興奮地團團飛舞,早忘卻方才心情的低潮。
「那真可惜了,百里劍恐怕流落惡徒之手。」穆元朧沉吟。他雖未見過百里劍,卻早已耳聞其劍威名。
他沒再多說什麼,便轉身入了堡。
「候——阿烈,你說謊,絕世之劍明明就是由我上一任主子托孤給你的,你竟然騙那個人。」粉娃娃又飛到南烈面前,圓圓潤潤的身軀搭配上圓滾滾的眼,指責地晃動著小手指。
南烈嘴角一扯,「絕世之劍?在哪?我怎麼沒瞧見?」
「就是我呀!」她驕傲地抬頭挺胸。
南烈以這輩子最鄙夷、最嘲弄的目光惡意地流轉她身軀一周。
「你?你只不過是一抹發育不健全的小劍魂吧?」
「我發育不健全?!」她揚高了聲調。
「對,還懷疑呀?」
「可惡——」
她氣到連掛在南烈腰間的百里劍本體都開始震顫,幅度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頻繁,一併牽動著南烈。
「阿烈,你在做什麼?」守門同伴原先就對南烈今日反常的碎碎低語感到萬分困惑,而現下,南烈的身子抖動得好似他正處於極寒之峭嶺,飢寒交迫。
「我身子不舒坦……」該死!他連聲音也在抖。南烈好不容易雙掌扣握在劍柄上,穩住了聲調,「你幫我告個假,我要回去好好修理……不,是休養一下。」
「你沒事吧?」
「我?我當然沒事。」
有事的將會是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劍魂。
第二章
不可否認,這隻小劍魂若是他的女兒,他一定會萬分驕傲自己能生出這般粉雕玉琢的娃娃,每天帶著她上街溜躂,很無恥地接受每個人讚賞她可愛俏麗及欣羨的目光,然後打斷每一個對她吹口哨的登徒子狗腿!
她的模樣討喜,兩朵紅雲總鑲嵌在微鼓頰畔,像是酣醉的赤艷,亦像羞澀的紅暈,銀鈴似的細嗓每每一開口就帶給他撒嬌的錯覺,、那聲音輕輕軟軟,似鶯呢喃,更遑論搭配上她黑白分明的圓眸秋波。
她若年歲再長些,絕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可惜,劍魂是沒機會抽高發育的。
她說,她打從百里劍成形以來,就是這副模樣,足足八百五十年整。
劍齡驚人的毛丫頭一個……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毛丫頭一個。」南烈不吝嗇再重複一回他下的評語。
「可惡可惡可惡!我不是毛丫頭!」她團團亂飛,被他嘲諷「發育不健全」的舊恨仍在,現下又添了一筆新仇。「我已經八百多歲了,真要論年歲大小,你比我還小,你才是毛丫頭!」她被鑄造成劍時,他不知道還在地府哪一層遊蕩咧!
南烈被眼前飛舞騰轉的身影弄得眼花。「你,下來。」他招招手。
她頓了下身子,像只斂翅停飛的鳥兒,落在他身旁。
南烈站起身,兩人懸殊的對比身長顯而易見。
「毛丫頭。」他聳肩,手掌還作勢在她頭頂比畫了下,鄙視的動作太過明顯。
「你可惡!我要和你決鬥!」她氣得尖嚷。「劍」可殺,不可辱!
百里劍唰的出鞘,閃耀著鋒利劍光,蓄勢待發地停在半空之中。
她雙手結印,以法力操控著屬於她的劍身。
「我要削了你一隻耳朵,做為侮辱我的賠禮!」她撂下狠話,劍的噬血性質表露無遺。
指尖一橫,百里劍隨之橫切而至。
寒風過耳,拂斷南烈左側鬢髮。
南烈動也不動。
「勇氣過人,面對我凌厲劍勢攻擊而不改色。」不愧是她的主子。她在心底大力喝采。
短臂再高舉過頭,百里劍掉頭再來!
「你這傢伙玩真的?!」
他哪裡是面不改色?他是來不及閃好不好!
「誰在跟你玩了?!看劍!」劍魂粉娃一臉認真。
南烈側身避過,百里劍不死心,尾隨而來。
見他奔得狼狽,她笑得好樂,「快快跟我道歉,說你下回再也不敢了,我就饒了你。」
被追逐的身影驀地停下腳步,背對著來勢洶洶的劍尖。
「喂喂阿烈,你再跑呀,不然我要刺著你了噢。」百里劍的飛馳減慢,給予他逃命的大好良機。
「有本事你就刺呀,你這個沒胸沒腦的毛、丫、頭。」南烈故意激怒她。
「可惡!」她拳兒一握,咆哮道:「殺了你,大不了再換個主子便罷!」反正百年來,她換主子的速度奇快,也不差多這麼一個!
百里劍加速,朝那抹背對它的身影奔馳,眼見就要穿透他的腦袋——
南烈迅速偏首,只差一寸,百里劍就會成為他頭上致命的「頭飾」。
匡鐺巨響,失了準頭的百里劍牢牢插嵌在牆上,鋒利光潔的劍身反照出南烈此刻的笑意,那抹笑,在黑髮間隱隱約約。
南烈伸手握住百里劍柄,使勁將牆上的困劍給抽了出來,緩緩回過首。
這劍道,入牆三分,足見劍魂娃娃是當真要謀殺主子。
「殺了我,再換個主子便罷?」他抖抖長劍。
小巧身軀一僵,小退數步,原先俏顏上的得意在此時煙消霎散。
「要削了我一隻耳朵,做為侮辱你的賠禮?」他笑問。
南烈虎步再次拉近距離。
「要和我決鬥?」笑意加大,瞇眸淡掃過赤艷小身子。
她被逼退至另一面牆上,背脊貼熨在冰冷石塊上。
他、他、他……他笑得好親切……
可也親切得好可怕!
「主子主子,我是這麼敬愛您、崇拜您、仰慕您,我怎麼可能想殺您?怎麼可能敢跟您決鬥?又哪來的狗膽要削了您的耳朵哩?是您聽錯了……」她窩囊的模樣與半刻前的囂狂判若兩人。
她現在有「把柄」握在他手上,哪裡還敢囂張?!
她上回不過才在他臉上開了道小小傷口,就被他整得反胃三日,這回她都準備追殺他了,豈不得面臨更慘烈的報復——
還是諂媚點好。
她又飛到半空與他平視,捧著最燦爛的笑靨展開她的狗腿大計。
「阿烈主子,您站久了會累吧?快快坐下,讓小的來服侍您。」沒有力道的柔荑抵在他胸膛前,雖觸碰不著他,仍讓南烈清楚感覺到一股將他推向木椅的淺淺力量。
南烈故意將手上的百里劍彎成漂亮半圓月形,再鬆手,笑看劍身劃揚出來的銀亮弧線。「喔?你不氣我先前藐視你的那句稱呼?」
氣,當然氣,而且還氣到牙癢癢的——不過這是心底話。
「小的怎麼會生氣,阿烈主子教訓得是。」
待南烈坐定,粉軟的小身子也理所當然地躍上他的大腿。
「你……」
「怎麼了?」他的神情有些古古怪怪的。
「你還真自動自發,一屁股往男人腿上坐。」
她做錯了嗎?花似的臉蛋上添了些困惑。
可她第一任的主子每回一生氣,就有好美好美的大姑娘朝他腿上一依,纖手又是餵酒又是剝蘡薁的,主子很快就會消氣了哩。她只不過是如法炮製,做什麼露出如此怪異的眼神覷她?
呀!她只顧得坐在他腿上,忘了要餵他吃東西了,難怪他的臉色不見和緩。
「阿烈主子,您要不要喝茶潤喉?可是我的手碰不得杯壺,得勞煩您自己倒。」
南烈搖首。
「那要不要吃水果?我可以用百里劍替你削果皮噢。」能吃到絕世之劍所削的水果,只有他才有這等福氣。
但南烈仍是拒絕。
「不吃不喝的怎麼會消氣咧。」她低聲咕噥,噘著紅唇。
「是誰告訴你,要這樣做才會讓人消氣?」
「我自己看來的。」不然他以為她這八百多年的劍齡是混假的嗎?
「又是你哪一任主子做的錯誤示範?」難不成她也常用這般無邪純真的模樣跳上一千兩百任主子腿上?!
沒來由的,南烈為突來的想法而攏緊雙眉。
她神色自若地坐在他腿上甩晃起蓮足,提起過往,顯得很開心。
「第一任主子。他長得很俊俏噢,而且既精文又通武,戰事謀略更是翹楚,年紀輕輕的卻已是名震四方的霸主,我呀,也就是在他三十歲那年所呈獻給他的壽禮之一噢。」
「壽禮?」這兩個字由她口中說來怎麼如此曖昧?
南烈腦中不由得勾勒出一個俏娃娃被繫上七彩綢紗,活色生香地恭送到主子的床榻上,等待主子拆解綢紗,以「享受」屬於他的壽辰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