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你似乎全然不當一回事兒!」佟佳氏嚴厲地質問。
站在佟佳氏身後的寶釵和明珠,臉上露出鄙夷、幸災樂禍的詭笑。
金鎖滑跪到地上。「金鎖明白……福晉的栽培和恩澤。只是貝勒爺、貝勒爺他…… 」
她垂著頭,不知該怎麼解釋貝勒爺對自己的不屑一顧。即使她也住進了「知津樓」 ,可貝勒爺卻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又怎麼能懷上貝勒爺的孩子?
「好了!」佟佳氏不耐煩地打斷金鎖的話。「不管貝勒爺怎麼想,你該做的就必須 做到!」她回頭叫喚婢女。「明珠!」
「福晉。」明珠應聲上前一步,躬身請安。
「把人帶下去換件衣裳,吩咐我屋裡的嬤嬤,好生替她打扮一番,然後帶到前廳去 見客!」佟佳氏下令。「見客?」金鎖猶疑地問。
「佟王府的世子、允堂貝勒現就在前廳,你該出去見見人、同貝勒爺請個安,別丟 了咱恭王府的面子。」佟佳氏冷著眉眼,拔尖嗓子道。
事實上,女眷不出廳堂在貴族間習以為常,更何況金鎖未生子前不過是個妾、連庶 福晉也稱不上。
佟佳氏其實是居心叵測。
允堂貝勒與德倫是朝中同僚,她讓金鎖這個下賤丫頭出去見客,一方面是想教德倫 難看、另方面也是想提醒德倫,就算他漠視金鎖的存在,也無法否定既成的事實。
「可是,我……」金鎖垂著臉不安地低喃。
她知道貝勒不會想見她。
「明珠,還不快把人帶下去。」佟佳氏不耐煩的喝斥。
她向來討厭說話吞吞吐吐、沒見過世面的蠢丫頭。
「是。」明珠連忙應道,扯住金鎖就往外拖。
金鎖沒有抗拒,她認命地被明珠拖往邀月居。雖然她不想惹貝勒不高興,可性子柔 順的她、未來的命運只能任由老福晉安排。
***
德倫冷眼瞪著站在廳前高大昂藏的男人,皺著眉頭不客氣地質問。「無事不登三寶 殿,不知允堂貝勒爺今日來到恭王府有何貴幹?」
這話雖然客氣,但語調極其冷淡。
「聽宗人府傳來的消息,說恭王府德倫貝勒新近納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庶福晉可是? 」
佟王府世子--允堂貝勒不以為意地掀開折扇,意態悠閒地揭著涼風笑道。
「那,也不干你的事。」德倫冷淡地道。
允堂是禁城內新任的侍衛統領,他主戰的政治立場與德倫不謀而合,又同是萬歲爺 面前的紅人,按理說兩人在朝中該當走的極近,但允堂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紈胯子弟,況 且佟王府與佟佳氏的關係親厚,而德倫與佟佳氏之間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舉凡與 佟王府有關的人,都是他厭惡、疏離的對象。
「嘖嘖,」允堂咧開嘴,一對陰柔的鳳眼掠過詭光。「何必這麼冷淡,納庶福晉可 是件好事,何況又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你有興趣?可以讓給你!」德倫冷冷地道。
允堂挑起眉,不以為意地笑道:「看起來,這庶福晉似乎不討你的歡心。其實-- 只要你德倫貝勒開口要女人,我倒可以介紹幾個如花似玉、溫順可人的美人兒給你。」
德倫自然知道他口裡「如花似玉、溫順可人」的美人兒,指的是窯子裡的女人。
「不必,美人你可以自己留著享用。」他譏刺地冷拒。
允堂掀起眉,挑釁地撩撥。「德倫,別告訴我你對女人沒興趣!」
他這趟是為了侍王府的玉格格--也就是他的表妹而來。
憑著俾府和恭親王府的關係,他知道聖上本就有意下旨指婚,讓兩家來個親上加親 。再加上近日佟佳氏在朝中積極運作,企圖讓另一名佟佳氏進駐親王府女主的位子。
不過,由於德倫對佟府向來冷淡到冰點,在朝上也從來不同俾黨友人結交,與佟府 的界限涇渭分明,以致引起允堂的注意。這一趟他就是先來探查德倫的意思。
德倫正要開口譏諷,大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粗魯地撞開。
「唉喲!」
踩到紅綢裙角的金鎖,像顆球似地很不文雅的「滾」進恭王府大廳。
「你小心點啊!」明珠在後頭幸災樂禍地嚷嚷,一看到貝勒爺鐵青的臉色,她害怕 之餘心下卻暗自竊喜。
特地要老嬤嬤挑件長裙讓這賤丫頭穿上,就是料中了金鎖從來沒穿過裙子、絕對會 在貝勒爺面前糗態畢露,這下她自然稱了心、如了意。
「對、對不住……」
不住聲道著歉、同時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金鎖手裡端的茶碗摔碎、碗裡頭的茶也 灑了……「誰讓你進來的?!」德倫從牙縫裡迸出的聲音又冷又硬。
金鎖才抬起頭就看到他冷厲的臉色,她慌忙垂下眸子,不難想像他對自己的厭惡已 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德倫貝勒,對女人你似乎缺乏了點耐心。」允堂悠哉地說著風涼話。
男人好聽的聲音讓金鎖困惑。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搜尋聲音來源……廳前站了一名身 著紫綢衫的男子,雖然背著光,那一身的丰采仍然引人目光。
金鎖的視線自然落在男子身上,只見那名相貌俊美異常的男人忽然衝著她一笑…… 以往金鎖一直以為她的貝勒爺已經是世間最好看、再也沒有人比得上的美男子了,沒想 到今日居然會見到同貝勒爺一般好看的男人,縱然兩人的氣質有異--貝勒爺陽正剛毅 、氣勢逼人,那男子陰柔俊美、邪氣深沉,可任誰也不能否認,兩人同是世間難得一見 的美男子。
金鎖不安地垂下眸子、避開男人直視的眸光,視線匆匆一掠間,忽然看見那男人手 上把玩了一副金棺材--剎那間金鎖呆住了,她怔怔地盯著男子手中的金棺材瞪了半晌 ,跟著睜大眼睛盯住男人的臉孔。
允堂的目光同時盯住她茫然的眸子裡。
「出去!」
德倫冰冷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迷咒。這話兒,他是對著金鎖撂下的。
猛地回過神,金鎖見到德倫難看的臉色,她不安地解釋。「我、我是端茶進來的… …」
結結巴巴地解釋同時,她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情不自禁地回眸再瞧允堂一眼,同時 盯住他手上的金棺材……「出去!」她對允堂的留戀忽然讓德倫心生不脫,他瞇起眼陰 鷙地冷斥。「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德倫嚴厲的聲音讓金鎖的心絞痛。
雖然知道他根本不想見自己,明知道沒經過他的同意,踏進他的視線必定惹他不高 興,可她心下還是悄悄盼著他的氣能稍稍平息些,可當他厭惡的眼神明明白白地顯露在 臉上時,只讓金鎖更畏縮、更自卑,也再一次提醒她的卑賤……明珠早已經悄悄退到廳 外,冷眼旁觀著。原本她對貝勒爺就暗暗生情,可福晉卻莫名其妙地選上這賤丫頭給貝 勒爺做妾,教她恨死了這狐媚子小賤人!
現下見到貝勒爺如她期待地對金鎖疾言厲色,總算讓她略略消了一口氣。
金鎖沉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破碗,連手指被裂開的瓷器劃破了一道血口子也不自覺… …「你流血了!」允堂上前一步,突然握住金鎖的雙手。
忽然被陌生男子握住手,金鎖呆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該甩開對方的手。
「你該走了,允堂!」德倫面無表情地冷道。
他的雙拳不自禁地緊握、大掌上的青筋暴獰。
挑起眉,允堂聳聳肩,漫不在乎地笑道:「別對一名姑娘這麼殘忍,你沒瞧見她的 手指劃破了?」允堂的視線從她胸前以紅線繫住的金鎖移開。「她摔傷了,我不過是… …心疼她。」不怕死地挑釁德倫莫名的怒氣。
後者的俊臉蒙上一層陰霾,德倫冷厲的視線卻射向金鎖,陰沉地怒視著她偽裝無辜 的表情。
「我、我沒事……」
慌張地甩開男子的手,金鎖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胡亂地收拾散在地上的破杯碗, 然後跌跌撞撞地退到門口--早知道不該來,她好傻……好傻呵!
跨出門前,她紊亂的思緒忽然又飄到大廳上那握住金棺的男人,金鎖情不自禁地回 頭再望一眼……允堂的視線正停留在她身上,兩人的眸光一對望,她羞澀地垂下眼、急 忙轉開臉奔了出去。
這曖昧的一幕卻落入德倫眼底,他陰鷙的眸底掠過憤怒的寒光。
縱然不承認,他卻無法否認看到兩人眉來眼去時,他心頭那股莫名其妙掀起的強大 怒意和嫉意!
***
回到「知津樓」東廂暖閣的寢居,金鎖手上劃破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她走向放在屋角那盆清水,打濕了搭在盆邊的乾毛巾後,小心翼翼地擦拭手上的傷 。
她身上昂貴的衣料子也沾了少許的血漬,等到傷口不再流血了,她心疼地打濕那沾 上血漬的衣襟,試圖擦乾淨那塊被自己的血弄髒的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