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回大理,大家卻沒歡喜,反而一陣傷心,嗚……全捨不得這裡逍遙快活的好日子。
雷魈見他們主從團聚了,轉身就走。
「雷魈!」孫無極喊住他。「你去哪?」
雷魈回頭,給了凝煙受創的一眼,道:「回黑寨。」這裡已不需要他了。
凝煙怔住,看他轉身走得瀟灑,毫不留戀。她猶豫著,好想張口想喊他,但是喊他做什麼?她不願愛他,那麼又何必管他走得決絕!
孫無極攔下雷魈,笑呵呵地對雷魈說:「別急,天黑了,要走也明天再走啊,我備下盛宴,咱們一起給凝煙餞行,你且多住一天……」
凝煙呆望著他們的背影,目光定在那堵寬厚身影上,他終於對她冷淡,他死心了吧 ?這不正是她要的……但是胸腔好悶!她怔怔看著雷魎背影,呆了很久。
「公主?」石榴迎過來,遞上帕於,凝煙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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餞行宴上,士兵們在堂外露天飲宴,堂內,孫無極、雷魈、凝煙三人對席相陪,歌伎們奏著絲竹,桌上好酒好菜款待,但雷魈沉默,凝煙也無心飲食,只有孫無極眉開眼笑,勸他們喝酒——
「醉裡只貪歡樂,要愁哪得功夫?今寬鬆一坐,齊來開懷暢飲……」
眾人輪番把盞,酒過數巡,凝煙見雷魈的酒杯空了,便拎了酒壺要幫他倒酒,忽地一隻厚掌掩住酒杯,不讓她替他斟酒。凝煙抬頭,看雷魈神情冷漠,看也不看她一眼,自己拿了碗,抓了酒罈,倒了就飲。
凝煙驀地心緊,怔怔擱下酒壺。
孫無極欣賞著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愫,兀自暢飲。飲酒間,他叨叨地說著他們從相識到互相仇視,後來盡釋前嫌,又互相幫助的事來,言語間不時提著雷魈對凝煙的好,付出的種種,惹得凝煙尷尬,雷魈黯然。
最後他提議。「待喝完這盅酒,孫某帶你們到後院,凝煙你不是最愛花嗎?後院荷花開的正美,你若不嫌棄,咱們移至……」
「你們慢用!」雷魈重重擱碗,起身就走,回客房歇了。
孫無極朝他嚷:「喂,我們還要跟凝煙去賞花,我請了戲班子在後院搭台,等著開唱。雷魈?好兄弟?好兄弟欸!」走了,真走了。
凝煙瞧了,回過頭,娥眉輕蹙,眼神空洞地怔看著桌面,像失了魂。
孫無極歎道:「雷魈好像很沮喪。」
凝煙眉頭深鎖,啞著嗓子說:「我也歇了。」撇了酒杯起身就走。
孫無極喚她:「公主!我搭了戲班子啊,賞花啊,公主?!公主欸……」真走了。孫無極笑了,真是,這兩個人在矜持什麼啊?
結果,主角都缺席,後院,獨剩青羅剎與一班大理士兵看戲聽曲,大理士兵們席地而坐,欣賞為他們餞行的表演節目,哀悼即將告別的奢侈生活。
於此同時,東邊客房,一頭黑豹銜著刀,蹲坐門外。它松嘴,刀落地,擊出一聲砰響,驚動門內雷魈,但他只坐在案前,不來開門。
黑豹等著等著,對緊閉的門扉嗚咽起來,傷心的嗚咽聲聽在雷魈心裡,更是愁苦。
豹子嗚咽,聲音迴盪在廊上,隔壁廂房,凝煙聽見了,走出房間,探頭望——見黑豹立在雷魈房外,地上擱著歃刀。
她走過去,拾起歃刀,敲了房門幾下,裡邊悄無動靜。她輕喚:「雷魈。」沒回應,在門外等了會兒。低頭,見光線流出門縫,他應該醒著的。「雷魈?」
房裡,雷魈捻熄燭火,讓自己坐在黑暗裡。抗拒著,不願跟她再有獨處的機會。既然留她不住,再面對她只是讓自己更難過。她決定要走,又來找他做什麼?同情他嗎?不,他不稀罕同情。
他明白凝煙的抉擇,卻無法輕鬆地看她離開,溫柔用盡,耐性也耗盡。他現在只覺得累,提不起勁面對她,更不想違背自己,說些虛偽的好聽話,他心裡埋怨著她的無情。
等不到雷魈來開門,凝煙將歃刀放在門邊,彎身拍拍豹兒,豹兒望著凝煙,瞇起了眼睛。
瞧著它無辜的模樣,她的眼淚驀地流下來了,撇下它,回自己房間。凝煙推開窗,望著夜空,她的心紛亂不止。自從來到中原,一連串的意外讓她沒能靜下心來,細想對雷魈的感情。而現在,釋放對邵賜方的恨,告別往日情懷,即將踏上歸途,她卻猶豫了。
當雷魈終於背過身去,不看也不睬她,沉默地接受她的決定。她的心為什麼還是不能平靜?他放棄了,諷刺的是,她卻開始揣測他的心情,模擬他的思緒,他想什麼?他很傷心嗎?她的心彷彿被他傷心的眼神縛住了。
「公主。」石榴敲門。
「進來。」凝煙道。
「石榴來幫您梳頭髮。」石榴端著盤子,上頭是護髮的油膏還有白玉梳,都是過去她伺候凝煙的東西。
凝煙坐到銅鏡前,看著鏡中倒影。
「公主,您瘦了好多,可是受了很多委屈?」她試探地問。「那個……那個黑羅剎,他欺負您嗎?」她好奇公主消失的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更好奇為什麼當初擄走公主的黑羅剎,願意讓公主回大理了?「公主?」
凝煙瞅著鏡子發呆,不發一語。
石榴叨叨絮絮念著:「不管怎樣都過去了。等回了大理,您好好調養身子……」
「石榴。」凝煙拿走石榴手中梳子。「我自己來,你不去。」她不想見人。
石榴退下後,凝煙把頭髮散在肩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合眼歎息,憶起那時他的手、他的身體,好暖……真的要走?真捨得他?
他為什麼不好好地同她道別?非要在她離開前,讓她走得這麼難過。一想到她幫他斟酒,他卻掩住杯子,她敲他房門,他不理會,凝煙心中一緊,兩行清淚不爭氣地衝出眼眶。都要分手了,他還這麼冷酷,不能好好說話嗎?不能和氣地分開嗎?不能……好聚好散嗎?
房外,黑豹望著門,等了很久都不見主子出來,蹲下,腳掌按著刀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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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靉靆低罩,密雲下雨。晨霧還漫著大地,士兵們等著公王上轎,轎前銀衣護衛配刀安坐馬上。
「一路珍重。」孫無極笑著跟凝煙公主道別。
凝煙穿著錦袍,向他笑道:「有空來大理作客,讓我款待你們。」又看了看前後,覓不到雷魎的身影。她轉身上轎,一坐定,笑容斂去。他呢?就這麼狠,不見她最後一面?
石榴躍上白馬,下令:「起轎。」
一隊人馬離了京城,往邊境移動,風掃薄雲,飛沙撲揚著,又來到當初雷魈劫她的地方,前方濃霧瀰漫,凝煙掀轎簾,石榴縱馬過來。
「公主有什麼吩咐?」
凝煙在她耳邊吩咐幾句,石榴點頭,趨前命令。「公主有令,放慢速度。」
凝煙懸上轎簾,張望前路,不禁尋覓熟悉的高大身影,然迎面來的只有冷冷的空氣。
就這樣?他們就此分別?凝煙抓緊窗欄——雷魈,連最後一面都不來見嗎?
她惆悵,放下轎簾,靠回轎內,忽地瞥見後頭一點黑影,怔住,探頭回望。荒路上,黃沙滾滾中,黑豹追來,奔得急狂。
凝煙大叫:「停轎!」
轎子落地,沒等石榴來迎,她颼地推開轎簾下轎。望著奔來的黑豹,看得淚眼迷濛。
黑豹嘴上街著一朵紅花,奔來她的身前。凝煙蹲下身來,望著豹兒。輕聲問:「你的主子呢?」
豹兒前腳攀上凝煙肩膀。
「公主?」護衛緊張,跟著大家都傻了,只見黑豹將嘴裡紅花,往凝煙衣襟磨贈,凝煙笑了,她會意,捻來紅花,別在襟上。豹兒見了,嗚咽一聲,放下前腳,從嘴裡吐出個東西,滾到凝煙足前。
凝煙怔住,一顆鹽梅,墜落土裡。她拾起,握在掌心,看著看著淚兇猛地泛流。淚滴浸濕鹽梅,他……又給她刻了一朵新的花,盛放的花兒生氣盎然地攀附梅身。
雷魈啊,真是的,害她淚如泉湧!他一副對她很不諒解的樣子,還老是冷著面孔,而原來……
「你的主子呢?」凝煙問豹兒,豹兒嗚咽,舔舔她的臉龐,像替主於跟她道別。
他不來送行是怕傷心吧?唉,這個男人。
凝煙摟住豹兒,吻了一下它的頭頂,回到轎內,轎子抬起,繼續前行。可是她的心好似被揪住了,又探頭出去,頻頻回顧,猶不見雷魈,只見豹兒坐在地上,目送她離開。
真的可以就這麼離開?
遠離情愛,就能得到平靜?就不會難過,就不會受傷?是這樣嗎?她有沒有做錯了什麼?她是不是錯過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