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唐婉婉尖叫。
嘶——凝煙及時勃住韁繩,轉了方向。回罵:「蠢物!」揚弓拍一下馬臀,策馬再追。
凝煙饒了唐婉婉,但她又追來,朝凝煙嚷:「公主,我給你跪下了。」唐婉婉哭喊。「你殺我吧,我替他死……我替他死……」咚!唐婉婉撲跪在地。
凝煙聽見,霍地撥回馬,怒瞪跪在地的唐婉婉。
「他能對我這麼無情,保不定哪天也這樣對你,這種人,你還想替他死?方纔他撇了你就逃,你還求情?」
「我不能沒有他……」唐婉婉哭喊。「求你……饒了他吧,你饒了我們夫妻。」
凝煙縱馬至唐婉婉身前,咬牙說道:「饒他?你竟敢求我饒他?!」欺人太甚,她眼色驟冷。「我改變主意了。」舉弓搭箭就瞄準唐婉婉額頭,恨紅雙眸。「先殺你、再殺他。你們夫妻一起下地獄——」既然都沒人在乎她的傷痛,又何必顧及他們死活?統統去死!她恨死他們了。
看著對住額際的箭尖,唐婉婉面色慘白。「公主……」
「放心,很快地,邵賜方就會到地下陪你。」
唐婉婉猛然吸口氣。「既然我代替他死了,就饒他吧。」
「不可能!」凝煙鐵了心腸。她就是念在唐婉婉是無辜的,所以即使對她有怨,也不想傷她。但現在,在邵賜方對她做了那麼多惡事後,唐婉婉竟還敢要她饒了邵賜方?
凝煙忿然道:「我今日定不饒他,你要幫他,就休怪我無情。」很好,都去死!凝煙恨得雙眸似要進出火來。
唐婉婉見凝煙殺意已定,便閉上眼。「罷了,你動手,好歹我們一家三口在黃泉路有伴……」
一家三口?凝煙喝叱:「什麼一家三口?你們……你們……」凝煙明白了,拈箭的指尖軟了。
「我已有三個月身孕。」唐婉婉撫著肚子,哭道。「我夫君即使有再多不是,也是肚裡孩兒的父親,與其讓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沒爹疼愛,不如一家到地下團聚……我夫君他……他也是為我才落得這下場……」為她才辜負凝煙公主啊,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凝煙聽了,勃然大怒。「以為搬出肚裡的小孩我就下不了手?」她瞪著唐婉婉,呼息驟亂。「殺兩個跟殺三個沒分別,我今日就當個殺人魔,我全殺了!叫你們一家死得乾淨!」箭迫在弦,一觸即發。凝煙背脊寒透,冷汗涔涔。唐婉婉閉上眼,等著致命一箭。
凝煙拉箭的手顫抖,視線落到唐婉婉的腹部,那裡邊睡著一個嬰孩嗎?為什麼?就連復仇都要這樣折磨她?讓她受這種煎熬?
不,我不心軟!
想想那連著幾日利刃割膚的痛,想想邵賜方的背叛和羞辱——「你們全下地獄!」咻地一聲,箭離了弓,疾射出去。
唐婉婉聽見聲音,嚇得肝膽劇震,癱倒泥地。
凝煙拍馬撥轉方向去追邵賜方。「駕!」她加快速度,抬手抹淚,她恨自己下不了手,話說得狠,但就是下不了手。
在她身後,唐婉婉嚇昏了,她身邊有柄箭插入泥地,箭身猶震著,可見射箭的人是盡了全力。
然而只是枉費啊,箭並沒擊中目標。方纔她一鬆箭就後悔了,出掌打偏箭的方向。猶記得被囚時,唐婉婉待她溫柔,唐婉婉善良,她如何下得了手?
第九章
邵賜方得愛妻拖延住凝煙公主,這會兒奔得急如星火,欲尋隱匿處躲藏。
狂風颶颼,花海翻騰,邵賜方而今只覺得那四面八方襲來的花香,像要將他吞滅,他寒毛直豎,奔得極快,一邊回顧——
幸好,沒看到凝煙追來,才鬆下一口氣,又驚得瞪大眼——那是什麼?!
花海間,有個黑墨墨的暗影向他奔來,定睛一看,立刻嚇得魂飛魄散。是頭黑豹,踏著花草奔來。
雷魈的豹!
「救命!」邵賜方轉身又跌又爬,後頭黑豹發出怒吼,像閻王的催命符。「救命啊 !」護他的衛兵們不見半個人影,他嚷:「來人啊——」
來了!
前方,背光立著個身形魁梧的漢子。
「好漢,救命!」邵賜方呼嚷。
聽見聲音,他回身望住邵賜方,帶疤的臉容凝肅著,一雙黑湛的眼蘊著殺意。
「吾叩休矣……」是黑羅剎啊!邵賜方膝蓋一軟,咚地撲跪下來。他渾身抖顫著,暗自叫苦。正驚著,上方颼地籠過一道暗影,黑豹躍過他頭頂,奔向主人。
這會兒,一豹一人,齊望地上那已經嚇得面色發青的男子。
「邵賜方!」後邊凝煙咆哮著追來。
邵賜方回望,綠草如茵,團花搖曳,一冽塵煙飛揚,凝煙駕馬追至。老天啊,邵賜方但覺死期不遠,前有黑羅剎擋路,後有凝煙追殺,唉,他是插翅也難飛。
忽地,他聽到沉鐵聲,猛回頭,看雷魎握住背上歃刀,緩緩拔出利刃,刀鋒向他,一瞬鋒芒閃得邵賜方睜不開眼。
「你給我待著。」雷魈道,邵賜方動都不敢動。
「邵賜方——」凝煙追至,氣喘吁吁,見雷魈與豹,即刻勒馬。
「你?!」他還是來了。正憤恨著,這剎乍見雷魈,看見他沉靜的臉容,瞬間滿腔蒸騰的殺氣,化為烏有。想起與他的纏綿,又惦著地上這畜生,她擎著箭的勢子軟了,忽覺疲累悲哀。
低頭,瞪著嚇得面色慘白的邵賜方,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驚怖,好像在望著什麼魔鬼。
這軟跪在地瑟瑟發抖著的男人,就是她曾心心唸唸的人?這就是與她花間交換誓言的俊美少年?與他的甜蜜回憶對照而今的難堪局面,人事全非啊!
他驚駭地望著她,眼睛裡邊已沒有絲毫愛意,而她眼中也沒半點殘情,而今只有懼怕和恨,橫亙在他們之間。
凝煙深吸口氣,殷紅眼瞳,含淚搭上弓箭,箭尖指向邵賜方。她的眼色冷冽,如寒冰無情,咬牙道:「你死定了。」
「不……不要啊……」邵賜方抖顫,怕得整個人直往後挪。
凝煙瞄準,放箭,邵賜方痛呼,利箭刺入他的右膝處,鮮血噴湧。
「我……我錯……」邵賜方搗住腿傷處哀嚎。「你饒了我吧。」退到了雷魈腳邊,背脊碰到歃刀,寒意森森涼透他的頸子,完了,完了啊……
凝煙策馬逼近,又抽箭搭上,瞄準了。
邵賜方大叫:「你饒了我……凝煙……凝煙,想想我們的過去——啊!」這次,箭射穿他的左膝,邵賜方痛得往後癱倒。
「我、們、的、過、去?!」凝煙翻身下馬,走到他面前,再搭箭,對準他。「你用刀劃我時、你羞辱我時、你冷笑著傷害我時、你把銜夢鐲送給另一個女人時,你想過我們的過、去、嗎?」咻地一聲,邵賜方痛號,又一箭射穿他肩膀,連著三枝利箭,邵賜方倒在血泊中。
「痛……痛啊……」他唉唉呻吟。
「你也知道痛?」凝煙冷笑。她好恨,心裡恨火狂燒,燒得她頭昏眼澀。她搭箭,俯身,箭尖抵住邵賜方的心口。
「我說過,要用你的骨血養大地,邵賜方——永別了。」
「凝煙!」他雙手抓住箭。「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念在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你饒了我吧,凝煙……你真忍心?讓無辜的孩子一出世就沒有爹?凝煙,我承認是我糊塗我該死,我求你了……」
「放心——」凝煙惡意騙他道。「你老婆跟孩子方才都教我殺了。」
邵賜方聽見,震住了。「你、你真狠!」
「他們這會兒,正等你去相會,你安心去吧。」
邵賜方猛地驚住,鬆手了,沒想到凝煙下得了手?她幾時變得這樣凶殘?是因為他?
「好、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他熱淚盈眶,閉上眼,不反抗了。「你殺吧!」反正是逃不過了,她連他妻子和未出世的嬰孩都殺了,何況是他這個負心漢?
凝煙低身,箭抵住他胸口。她拉弓扯弦,這一箭將刺穿他心臟,他是必死無疑了。
邵賜方終於甘心受死,她卻遲疑了,拉箭的手顫得很厲害。
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的雷魈,看她手顫得厲害,問:「你不忍動手?」這畜生害得她好慘,她還等什麼?
凝煙冷汗濕透,盯著負心人。雷魈看了心中氣惱,莫非她對邵賜方還有情?他道:「我來——」揚起歃刀,斬向邵賜方。
「不!」凝煙扣住他手腕,攔阻下刀勢。「不要殺他。」
雷魈怒道:「捨不得他死?」
「不是的……」凝煙搖頭。
「那還等什麼?」說著,提刀就斬。
「不要——」再次被她擋住,雷魈火了,他捨了刀,上前抓著她的肩膀,憤怒得滿臉通紅,青筋暴露,他對凝煙咆哮:「愚蠢,竟還想饒他?你忘了,他怎樣害你?」他拽住凝煙左腕,翻過來展露出醜陋的疤痕,對她咆哮:「你看清楚,你看清楚!」
「你瘋了……」凝煙欲掙脫,他卻抓得更緊,他變得好可怕,目光銳利得敦她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