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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子紋

  他還以為他得要用強迫的手段才能要她跟他一起離去,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不多說什麼,在他提出要求之後,便答應跟他回去

  他的所作所為連自己都覺得不齒,沒想到她依然溫柔的對他,他心中感到一陣慚愧。

  不過他會補償她的,在將爺爺的後事辦好之後,他看著正專心講電話的毓慈在心中發誓。※   ※   ※

  「你怎麼會回來?」辛凱文看著低著頭折往生紙的毓慈問。

  毓慈聞言,緩緩的抬起頭,很老實的回答:「這一陣子,律爵需要有人在他身旁。他原諒了爺爺,但爺爺卻這樣過世了,他心中一定很苦。」

  「可是你不苦嗎?」面對著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辛凱文不曉得還能說些什麼。

  靜了一會兒,毓慈微微一笑,「是很苦,但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替他高興。」

  「替他高興?!」辛凱文覺得有些諷刺的搖搖頭,「那你自己的苦怎麼辦?你會再嫁他嗎?」

  用往生紙折出了一朵漂亮的蓮花,毓慈在心中默唸了句阿彌陀佛,才開口說道:「我以前跟你說過,我年紀已經夠大,大得不再適合作夢了。忙完這一陣子,等律爵平靜一點,我就要回彰化。」

  「你認為他會讓你回去嗎?」

  「當然!」毓慈有點驚訝辛凱文會問出這樣的話,「我跟他已經離婚了,不相干的兩人,等他平靜一點之後,他就會再娶一個可以跟他匹配的女人。不管是在這個大宅子裡抑或是律爵的心裡,我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我也不是那麼的重要。」

  「這是你的以為吧!」辛凱文長手長腳的坐在毓慈的對面。

  當傍晚時,律爵帶著毓慈回來時,他吃驚得幾乎不能言語,他沒有想到毓慈竟然會回來。原本以為兩人已經復合,到最後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律爵有告訴你,他去醫院的事嗎?」辛凱文看著毓慈低垂的頸項問道。

  「有。」毓慈抬起頭,臉上呈現出不能隱藏的快樂,「我聽了很高興。」

  看到毓慈的反應,辛凱文也露出一個淺笑。「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嗎?」他輕聲的問。

  毓慈愣愣的搖搖頭。

  「你走後的第二天。」

  毓慈聞言,眼底閃過吃驚,她去見律爵時,律爵的表現根本不像一夜之間就會改變想法的態度,沒想到--

  「在他的心目中,你還是重要的。」辛凱文看著毓慈肯定的表示,「原諒他,可以嗎?」

  「原諒他?!」多麼有趣的一句話,毓慈覺得驚訝,她從未怪過律爵,又怎麼提原諒與否?

  「是的,原諒他。」辛凱文拿起黃色的往生紙繼續折著,這是中國人對死去的人一種特有的尊敬,「可以嗎?」

  「我從沒怪過他。」毓慈舉目看著臨時搭建的靈堂,「只是我們兩個是平行線了。」

  「你還是沒有原諒他。」辛凱文放下手中的往生紙,站起身,帶著深意的看了毓慈一眼,「你還是在怪他,就像當時律爵要娶你時,我勸他的話一樣,不要做令你自己後悔的事。」

  毓慈看著辛凱文離去的背影,感到如墜五里迷霧,她真的不懂辛凱文話中的意思。

  她不懂律爵這個好友為何說出這種話,她根本就沒有責怪律爵的意思,但他卻如此肯定的說她有……

  她輕歎了口氣,難道就因為她終將要離開律絕爵?她早該知道身為律爵的好友,辛凱文的心總是向著律爵的,她不以為意的將辛凱文的話給拋在腦後。※   ※   ※

  「你要去哪裡?」

  聽到熟悉的嗓音,毓慈抬起頭,沒想到竟然在大門口與律爵給碰個正著,她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

  上個星期,律朝庭出殯後,整個律家又回復了原有的平掙。律朝庭這位對她如親人一般的老者,將會永遠活在她的心目中,但悲傷過後,她想到了自己未了的責任。

  律爵回復了正常作息,他終究扛起了一個律家人的責任,甚至替律朝庭成立了一個獎學金,讓律朝庭遺愛人間。

  看到律爵的樣子,毓慈知道自己可以離開了,律爵學會將過去給拋開,她似乎也該將過去給遺忘了。所以,她一早便收拾行李,不過卻沒有想到時間竟然與律爵回來的時間碰撞。

  「你忘了嗎?」放下手中的行李,毓慈輕聲的說道:「我在彰化還有工作等著我。」

  律爵聞言,點點頭,他差點忘了毓慈的學生。

  「我送你回去。」律爵拿起毓慈的行李,就往車子的方向走。

  「我已經買好車票了,」毓慈想想還是不好,於是阻止律爵的動作,「彰化雖然不很遠,但來回也要花個五、六個小時,你又要上班,所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要麻煩了。」

  「小林呢?」律爵彷彿沒聽到毓慈的話,舉目張望,找自己的司機,「我不親自開車,這就不成問題了。」

  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他一定還是自顧自的,所以毓慈無奈的點點頭,「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教完這個學期就不要教了。」兩人才坐定在車上,律爵便開口提出要求。

  毓慈聞言一愣,最後轉頭看著他,視線與他銜接。

  「為什麼?」毓慈覺得疑惑,「我教得好好的,而且我很喜歡教書。不教書,我還能做什麼?」

  「回台北教。」律爵退了一步說道。

  毓慈靜靜的想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笑容,「我很喜歡中部的天氣和環境。人家說台北居大不易,不僅是房價高得嚇人,空氣也不好,又容易塞車。所以我想,我還是在彰化工作得好。」毓慈實事求是的說道:「我甚至還在想,若有可能,我還想教到退休,不過這還是幾十年後的事,現在想這個似乎還是太早了點。」

  律爵在心中細細咀嚼她的話,這是否代表著她的未來裡,沒有他的存在。他不發一言的將長手一伸,拿起電話要小林掉頭回家。

  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為什麼要回頭?」毓慈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她更疑惑律爵驀然沉下來的臉色。

  律爵一言不發,僅是僵著身體靠著椅背。

  「你是不是想到有什麼事要忙?」毓慈問道:「如果是的話,你在這裡放我下車,我自己去車站。」

  律爵皺起眉頭,不過他還是一句不吭。

  「你到底……」看到他的表情,毓慈決定還是閉上嘴巴。

  這種時候,不管她問什麼,律爵還是一句話也不會說,與他相處了那麼久,他的硬脾氣,她已經領教過了。

  兩人沉默的看著車子已經駛進律家大門,毓慈從右側下車,等著小林來開後車箱,準備拿自己的行李。

  「把太太的行李拿回房。」丟下一句話,律爵便轉身離去。

  「爵……」莫名其妙的看著律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她先看向小林,「先等一下,我去跟他談一談。」

  毓慈跟著律爵的腳步,站定在他書房的房門前,輕敲了敲,沒得到回應,她的手試探的一轉把手,門被由內向外鎖上,證明律爵是在房裡,所以她再一次抬起手來敲門。

  「律──」

  她的嘴巴才張開,律爵便將門給打開,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峙著,最後律爵後退一步,讓她進門。

  「我想我並沒有惹你生氣。」看著坐定在書桌後的律爵,毓慈的目光掃過桌上和地上的凌亂,方纔他肯定發了場脾氣。

  律爵沒說話。

  「你的沉默是代表我惹你生氣了?」

  這次律爵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是有點生氣。」

  「有點?!不太像只是有點。」原本不想挖苦他,但看著他就算生氣也是拿沒有生命的東西出氣,她看了實在覺得她可能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走進他的心目中。

  關於毓慈的話,律爵不予任何回應。

  「如果我讓你生氣我很抱歉,」微轉過身,毓慈決定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請你叫小林不要將我的行李給搬回房間,我得要趕火車。」

  「我已徑說了,回台北教。」不悅的看著毓慈,律爵口氣惡劣的命令。

  深吸了口氣,毓慈強迫自己心平氣和,面對著他。

  「我知道你因為爺爺的事而感到難過,但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你需要安慰,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但是我希望你瞭解,我有我的日子要過,你有你的,你的未來很光明,你慢慢的就不需要我的陪伴。」沒有留意他陰沉的臉色,毓慈只是合理的說道:「辛凱文前幾天打過電話來,他要帶著他太太來看你,多了他這個耍寶大王,你會忘了很多事的。」

  看著她,律爵沒有開口表示任何事。

  「你原諒了爺爺,同樣的你也原諒了自己,」毓慈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輕撫了他的頭髮,「你會過得很快樂的。」

  砰的一聲站起身,律爵頭也不回的離去,他所經之處必定發生砰然巨響,他的模樣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樣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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