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打算怎麼著?」禁軍統領樊於期問道。
嬴政冷酷無情的下令:
「和『紫熏』公主的周公之夜照舊舉行,不過那公主一出發就派兵消滅邑國。」
「屬下遵命!」
他們口中的「周公之夜」真正的目的在於借口消滅他國。
所以他們總是和鄰國訂下婚盟後,在鄰國公主嫁往秦國途中,喬扮蒙面惡徒威嚇該國公主,要脅公主在周公之夜行刺秦王,否則將見不到翌日的太陽。
公主們往往為了保命而孤注一擲,結果自然失敗被殺,同時也給了秦國借口該國缺乏誠意而出兵加以消滅。
說穿了,秦王根本無意冊立妾室,鄰國公主們只是無辜的祭品。
因此化蝶公主亦在劫難逃……
* * *
邑國。
吉辰一屆,宰相便催促化蝶起程,化蝶在沒有任何親人送行之下,孤孤單單的踏上命運難卜的秦國之行。
雖然父王連臨別的最後一面也吝於相見,讓化蝶頗為寒心,但化蝶不願為此沮喪。
她終於如願踏出囚禁她十七年的牢籠,化蝶心情是激動的。眼下,她該想的是,如何在秦國尋得改變斷掌宿命的方法。
暮靄沉沉時分,陪嫁隊伍下榻於城郊的悅升客棧。
嫣翠聽見更聲,催促化蝶就寢:
「公主,夜深了,快安歇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妳先睡吧!我把這卷《神農醫譜》讀完再睡。」化蝶虛應著,全副精神都駐留醫譜上。
嫣翠深諳主子說到做到的脾性,沒轍地坐下來陪伴主子。
「讀醫書有那麼好玩嗎?」
化蝶唇角薄抿的淺笑。
「就是有趣才讀它。」一開始,她研讀醫書是為了替病弱的母后治病,慢慢的讀出了興趣,如今已成了一種習慣。
嫣翠知道讀書是主子的興趣,但今夜不同。過了今夜,趕明兒她們就要進入秦國,為什麼她的公主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麼兩樣,安詳閒適得一點也不像即將出閣的新嫁娘?
「公主,明晚就是妳與秦王的『周公之夜』,妳都不會緊張嗎?」雖說這是樁生死未卜的婚姻,但身為姑娘家或多或少還是會心存幻想才是。
就算公主沒那份心情,至少也該擔心一下自身安危。
化蝶偏是一副處之泰然的安適,專心於手上的《神農醫譜》。
「該來的就是會來,不如以平常心待之。」
「妳想嬴政會是什麼模樣?」嫣翠試著挑起主子的興致。
化蝶卻隨口敷衍道:
「不就是和妳我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嗎?」
「不只這樣吧?」儘管嫣翠是和化蝶一塊兒長大,但對於化蝶一些異於常人的反應,嫣翠還是經常納悶不已。
「噢,是還有一點不同。」化蝶眼眸透出光采。
「哪一點?」嫣翠倍受鼓舞,還好,她的公主到底還是有待嫁女兒心嘛!
「他是個男人。」
「我當然知道嬴政是個男人,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是……」面對化蝶那一臉無知的呆相,嫣翠說也不是、氣也不是。
化蝶等不到嫣翠回話便又把注意力移回書上。
蟄伏樑上多時的嬴政,把化蝶主僕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知不覺地對始終背對著他的化蝶產生了一絲興趣。
自有「周公之夜」以來,他將夜襲的公主,不是哭得柔腸寸斷就是尋死覓活,像化蝶這般平心靜氣研讀醫書的,嬴政絕對是頭一遭遇著。
「王,是時候了。」同行的樊於期提醒嬴政。
嬴政理理神,依計夜襲化蝶主僕。
廂房內倏地陷入一片暗黑,化蝶和嫣翠雙雙被制伏。
「不准叫,否則我一刀斃了這女的。」嬴政以匕首抵緊化蝶的頸項,恫嚇被樊於期制住的嫣翠。
嫣翠嚇得噤若寒蟬,反倒是化蝶沒事人似地朗聲道:
「你的脈象很正常,呼吸也很平穩,可見你此刻十分沉著。」
這女人怎麼回事?被人挾持命在旦夕,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替挾持她的惡徒診脈?嬴政暗愣。
「不知死活的笨丫頭,妳給我聽好:我要妳在周公之夜行刺嬴政。」嬴政更加沉冷地對臂彎中的化蝶下令。
「行刺?用匕首刺嗎?」
「對!」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很痛嗎?」化蝶低歎一聲,好像她被刺到般微微打了個哆嗦。
嬴政再度暗愣。
「廢話少說,想活命就照做!」
「不行,趁人不備太卑鄙了,不夠光明正大。」化蝶不受威脅的直陳心中想法。
光明正大還叫行刺嗎?嬴政暗叫好笑。
此時,廂房外有了騷動,嬴政為免節外生枝,決定走人。
臨走之際,他對化蝶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妳惜命,就乖乖行刺嬴政;還有,不准張揚此事。我會在暗地監視妳,是死是活,妳自己斟酌。」
* * *
翌日一早,尚未甦醒的秦國大街已揚起清亮的馬蹄聲,朝著皇宮疾奔而去。
「王,邑國已順利攻陷。」副宰相李斯人未下馬便忙著向嬴政告捷。
「邑王人呢?」嬴政和往常一樣,沒有明顯的喜怒哀樂。
「那貪生怕死的鼠輩一見我軍壓境、兵臨城下,便嚇得魂飛魄散、攜家帶眷的敞開城門出降求饒了。」
「這麼說來,我軍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下邑國?」
「正是。」李斯接著請示:「王,邑國既已投降,今晚與邑國公主的周公之夜是不是可免了?」
嬴政靜默片晌,冷漠如昔的下令:
「不,照樣進行。」
照理是不必進行今晚的「周公之夜」了,但他想知道那個奇怪的丫頭究竟會怎麼做?
第二章
周公之夜是在李斯精心設計的「迎鳳閣」進行。
當黑夜再度擁抱秦國,化蝶和嬴政的周公之夜也隨之揭開序幕。
以往嬴政都把周公之夜當成消滅鄰國的陰謀進行,除了野心便是無情的殘酷,今晚卻多了一份期待。
這古怪的丫頭會怎麼對他?想著,嬴政不覺加快了腳步。
為了讓房裡的一切動靜一目瞭然、便於監視,迎鳳閣的房門一向是大敞的,所以嬴政遠遠地便捕捉到化蝶的倩影。
她面對敞開的房門端坐著,心無旁騖地埋首於昨夜那本《神農醫譜》,完全沒注意到嬴政已來到門外。
嬴政三度暗愣。
一個命在旦夕的姑娘家居然還悠哉地鑽研醫書?就算她不把蒙面惡徒的威脅當真,那也該是在忙著侍候他才是。
敢情她是城府深沉、故做鎮定,想令他放鬆戒備、疏於防範好趁隙行刺他?
霎時,嬴政面色轉為森寒陰鷙。
他決定以靜制動,看看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還能佯作沒發現他到何時?
嬴政以為化蝶在他的監視下,不消多久便會沉不住氣地採取進一步行動。
然,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個時辰,化蝶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反倒是門外的嬴政已等得不耐煩。
好個定力十足的女人,在他的逼視下居然還能熬這麼久不露出半點破綻,小覷不得。不過,他也不是小角色。
嬴政瞪視化蝶的視線,除了森冷又多了幾分殺氣。
此時化蝶有了動靜。
只見她倏地起身離坐。
嬴政鄙夷的暗哼:怎麼?沉不住氣了?
哪知化蝶不消多久又旋身回坐,手上多了一本《百草通典》,搭配著《神農醫譜》研讀,愈見專心一意。
嬴政四度暗愣,幾乎是看傻了眼。
這丫頭簡直不可理喻!
他不再以靜制動,刻意撞門發出響聲。
化蝶沒有動靜。
嬴政加了點力道再撞。
化蝶還是沒有動靜。
嬴政用力狠狠一撞。
化蝶終於有了反應,兀然抬首。
當那花般嬌顏映入眼簾,嬴政雙眸不覺迸射異樣光彩。
邑國的紫熏公主是個傾城絕色,所以他至今仍記憶猶新。眼前這張花容月貌幾乎和紫熏公主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絕艷,卻少了憂鬱,多了股出塵靈氣,更勝紫熏公主幾分。
波光瀲灩的美眸、白皙如凝脂的雪膚、比降櫻紅嫣的朱唇、飄逸撩人心弦的雲發,沒有任何雜質的純淨氣質,揉和成足以撩撥天下英雄豪傑的絕俗柔媚。
嬴政猛地回神,氣惱自己的失態──假如方才化蝶行刺他肯定會得逞!
他含怒地冷瞪化蝶,化蝶正一臉困惑的直視著他,似乎在思索什麼,又好像想確定什麼,久久才笑逐顏開的輕聲問他:
「你就是秦王嬴政吧?」
嬴政未發一言,在沒搞清楚化蝶的意圖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化蝶又自顧自的熱絡道:
「如果你是夫君,請過來同坐,臣妾有事要相談。」
化蝶收拾書卷,俯身拉了椅子,態度極為友善誠懇。
夫君?臣妾?原來這丫頭打的是這番算盤。嬴政並未放鬆戒備,確定化蝶四周無暗藏凶器才入門就坐。
化蝶面色轉為凝重,語氣嚴謹的直視嬴政道:
「老實說,有人要臣妾今夜行刺夫君你,否則臣妾將性命難保。」
「既是行刺,為什麼告訴我?」想賣他人情、取信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