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天官,我們來聊天吧。」風景雖然不賴,看多了叫人昏昏欲睡,還是這個大個子叫人比較看不厭。 「……」娘子又給他出難題了。
自從認識她以後,幾乎把二十幾年來庫存的話都拿來用光了,人家問什麼,他就答什麼,有答案不就很好了,還聊天?到底什麼叫做「聊天」呢?
要是問他娘子,她會不會又拿白眼瞪他,順便踹他下車?
他的靜默,曹瞞當默許。
「想不到這匹老馬還跑得挺帶勁的,總算還有這丁點用,我以為它只會吃飽睡,睡飽了吃,浪費糧草而已。」幸好派上用途了,要不然真的要拿它來燉三杯馬肉解饞。
「不會啦,它是匹好馬。」帶母馬回來的賜天官不忘為它美言幾句。
「從哪裡看得出來?」她很懷疑,這匹馬要身材沒身材,要肌肉沒肌肉,從頭到腳看不出來一絲可取的優點。
這一問,問到賜天宮的心底。
「你看它的耳肌柔軟,腳線弧度有勁,下腹肌肉特別結實,眼神銳利,牙長如刀,長相清甜可愛,是好馬。」
哇勒,清甜可愛,他說的是這匹馬,不是人ㄟ。
她捧醋狂飲,酸溜溜的怒視「情敵」的屁股,難怪筷子山的人都喊他馬癡,「我看,你是白癡!」
認識他至今,他勤做手工,做得如癡如醉,那也算了,一根腸子通到底,也算了,叫人委屈的是他可從來沒有誇過她一句好,一句都沒有ㄟ,卻對一隻畜生讚賞有加!
「你坐好,摔下去,可是不得了。」見她突然怒嗔,他不禁納悶自己說了什麼觸怒她的言詞嗎?
好像沒有ㄟ。
「我摔下去也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她已經氣到口不擇言了。
當下,他又成了沒嘴葫蘆。
習慣他的口拙,曹瞞不會笨到嘔壞自己。
看見娘子氣得不輕,賜天官搔搔頭,搔了又搔,就差沒把頭皮摳個洞,他沒話找話,把自己心裡頭的一點舊事挖出來與君共享。
「我是在曹家牧場長大的,從小喜歡的就只有馬匹,覺得跟它們一起生活最幸福了,要不是發生那件事,也許我現在還是牧場裡的馬伕呢。」他說著表情不勝嚮往,奸像能夠一輩子同那些畜生廝混一起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曹瞞忍不住捏了他腋下一把。
「你跟我在一起不痛快,不幸福,不美滿嗎?」要是他敢說個不字,還是遲疑那麼一下,看她怎麼整治他!
被掐一下,不痛不癢,不過未來娘子好像氣消了ㄟ。
「當然,當然!」
當你的大頭啦當,所謂的「當然」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總要說個明白,想摸魚混過去,門都沒有!
「當然好。」賜天官總算沒有拙得太徹底,知道要追加說明,以示清白。
這還差不多!「牧場的飯碗是怎麼被你搞砸的,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用說吧,只是一樁小事。」
「說!」
軍令如山,焉敢不從!
「我不小心發現牧場的監事把本來要燒燬的病牛、病馬以低價賣到屠宰場,牧場素來跟屠宰商人們有著良好的往來,他這麼做,會大大壞了牧場的聲譽,後來,他想收買我,我不從,就藉著其他的理由把我解雇了。」所有的人都以為他癡呆傻笨,他只是不想與誰爭鋒。
「小心眼,這樣就把你革職!」為他抱不平似乎變成很理所當然的事。
「我不會說話,和人的關係不佳。」換句話說,不懂諂媚阿諛的人一不小心就會死得難看。
她終於懂了,懂得這男人存錢買一匹沒有用的馬回來供著的原因,呵呵,他也會有情結呢,果然很符合馬癡這名字。
「你真沒出息,這樣就打退堂鼓!」
「我有自己的想法。」
「試著說給我聽,怎樣?」
又要說?「反正,我不會讓你吃苦的!」
逼出這話,賜天宮便鎖住比蚌殼還要緊的嘴,專心趕路了。
***
來到溪邊,賜天官隨手削了根竹子。
中午時分,人馬都需要休息,五臟廟也要祭一祭。
就著乾淨的溪水,曹瞞徹底的洗了把臉,把沾上身的灰塵拍掉,整個人頓時覺得舒暢不少。
溪邊有得是現成的蝦魚可以烤來吃,野菜橫生、野果子也不少,如此膳食比預料中更為豐富。
賜天官低頭剔去魚刺呈給曹瞞,忽而聽見草叢中有著奇怪的聲音,母馬也抬起頭,不安的嘶鳴了下。
飛鳥急急從樹林中竄飛,往晴朗的天破空而去。
有雙屬於野獸的眼睛在草叢中覬覦著;賜天官感覺到了。
食物的味道引來了不知名的危險。
「娘子,上馬!」他不動聲色。
一聽見賜天官不尋常的命令,曹瞞也不含糊,拉起裙子翻身就要上馬背。
她抓著韁繩還沒蹬上腳踏,一道腥風席捲過來,尖銳的利爪撕去她一片棉裙。
是只花色斑斕的大老虎。
她驚得摔下地,尖叫聲響徹山谷,幸好馬兒通靈,千鈞一髮之際咬住她的胳臂,這才免於遭難。
賜天官趕到她身旁,還來不及問她有沒有受傷,哪知道老虎轉身又來,森森的白牙氣魄駭人的撲倒賜天官,曹瞞連帶被它巨大的力量甩了起來,在半空劃個弧度,掉在野獸的身上。
如溺水的人死命抓住浮木,她抱著老虎的頸脖,只求自己不被摔下去。
老虎蹬來蹬去,試圖把背上的人甩下來。
她受不住顛簸,手懸了空,這下運氣沒有剛才好,人直直往小溪飛去,賜天宮撲過去要接她,緊急關頭,曹瞞不知怎地抓著了老虎的尾巴。
老虎吃痛咆叫,吼聲震落山谷的碎石。
「瞞兒,你要抓牢!千萬抓牢!」
「我知道……呸,」連泥沙也跟她作對,吃了一嘴。「你趕快想辦法來救我啊……」她真的要吐了。 「馬兒!接住她!」賜天官縱身加入戰局。
母馬雖然也嚇得快軟腳,卻不能不聽主子的話,高豎起耳朵,搶救對它沒啥好感的女主人。
削長的竹箭射入老虎的身體,一下鮮血如泉湧,負傷的野獸更是獸性大發,猛然一甩,把曹瞞狠狠的摔了下來。
母馬動作俐落,四蹄如生雲,穩穩的把女主人馱上背部,然後疾力撒開四蹄逃亡。
抓著鬃毛,曹瞞只聽見耳朵呼呼吹過的風聲,雖然心臟都快停止了,她仍難掩關心那力戰猛獸的未來良人。「停!別……跑,我們不能丟下那塊木頭……」
母馬聽話的放慢腳步,她馬上跳下地,往來的方向飛奔而回。
最驚心動魄的過程完結了,看到流了一地血紅的龐大野獸無力的趴在黃上地上,她軟了腳,跪下。 她這時候才感覺到全身發軟,手腳發抖,不能動了。
血人似的賜天宮直接把她拉進懷裡。
驚魂未定,直到聽見他狂亂的心跳,這才知道,他比她還要緊張。
肝膽俱裂啊。
「你……」
「你……」兩人異口同聲,不約而同的摸上對方。
「你的樣子好可怕。」曹瞞吸口氣。他渾身浴血,那頭老虎的血八成都流乾了,最後力竭而亡。
他的身手竟好得打死一頭老虎。
「嚇著你了?」他提心吊膽的就怕她有什麼閃失。呼,似乎沒有,不然他真會發瘋了,他緊緊環她在胸口,不肯放。
她起先想掙扎,畢竟一鼻子的腥臭味實在不好受,但推不動他的霎時,猝然感覺到他的情深意重,她安靜了。
屏住呼吸,憋住……啊,憋不住了!漲得滿臉通紅的曹瞞往旁邊眺開,她的衣服,她的臉,全毀了。
「你去把身體弄乾淨再來。」幸好這裡是荒郊野外,不然要是有人經過看到,肯定以為遇到鬼,要去收驚吃符水。
「噗通咚……」聽某嘴的他二話不說馬上跳入溪底刷洗。
「接下來怎麼辦?」她站得遠遠,把嘴圈著喊。
老天,他的身材真好,養眼ㄟ,頭一遭看到猛男出浴圖,一雙蓮足輕栘了好幾步。
腰是腰,胸肌是胸肌,晶瑩的水珠順著肌理滑過結實的腹部、長腿,沒入水中,露兩點……哇,三點全露。
她直了美眸。
「咕嚕。」
咦,那種奇怪曖昧的聲音從哪來的?曹瞞捂著肚子,不會吧,不才吃過午膳,這會一陣口水氾濫……她好想吃……吃他喔。
「你怎麼蹲著發呆?」一身清爽的男人渾然不覺自己剛剛差點被女魔頭拆卸入腹,狠狠吞食。
「哦,是嗎?」好可惜,沒得看了。
賜天官綁好腰帶,皺了下眉頭,轉回溪邊,將布塊擰濕,又折回。
清涼的觸感貼上她的臉蛋,曹瞞沒有說話,輕輕的閉上眼瞼,享受他難得的體貼。
「好了。」臉擦乾淨,又恢復一張如花似玉的容貌,他看得滿意,露出憨憨的笑意。
接著,他用老樹籐簡單捆住老虎的四肢,丟上馬車。
「我記得附近有人家,我們到那裡再說。」天要黑了,他總不能讓自己的娘子露宿野外。
駕!
一盞茶後,馬車來到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小村子,只有零落的幾間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