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強迫自己不去想離家後的事。不用說母親跟父親一定很著急,但有吉祥在,她說她會處理。當然她偶爾也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問問母親是否改變了要她相親的主意。如果是,她立刻就回家,如果母親依然執意如此,那麼她——她——哎呀!她難道一輩子不回家?
唉!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已經踏出第一步就得走下去,也許正如吉祥所說!這是她生命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這麼想讓她好過多了,二十多年千篇一律的日子,該是做點改變的時候了吧!只是——希望一切改變得令她能夠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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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盛夏,南台灣的太陽依然非常惡毒;尤其是正午,陽光總是跟著你到任何地方,躲都沒地方躲。
林德覺得自己是全台灣最倒楣的人了。
這個星期的第四次,他的超人拳又輸給哥哥林泰,於是他得撐著花傘,頂著大太陽走到兩條街外的市場去買便當。
原來他可以不必走路去的,當然更用不著撐著碎花洋傘;只不過老闆把他們唯二部代步的機車給騎丟了,而天氣又是這麼的熱,他可不希望把自己曬成了大黑人。一白遮三丑這句話並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適用啊!
心不甘情不願地走著,也許是傘撐得太低了,才轉了個彎就和人迎面撞了一下,對方發出一聲尖叫,林德的傘則脫離他的手,掉在一旁。
林德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抬起頭正想破口大罵,張開嘴,眨了眨眼硬是擠出了個頗不自然的笑容對對面的人說:
「老闆娘,是你啊?這麼巧。」
「巧什麼?」一個年約五十,打扮怪異的婦人皺眉嚷著:「你是怎麼了?撞得我疼死了。」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林德陪著笑臉,深信自己是倒了十幾輩子的楣都不止。
「算了。」婦人揮揮手。「這大熱天的你上哪兒去啊?」
「買便當。」林德說。
婦人嬌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還沒吃中飯。來,不用買了,我給你們準備了涼面和綠豆湯,既清涼又對胄口,這麼熱的天,吃外頭的東西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老闆還交代了要買菸……」
「別給他買。菸抽得這麼凶幹嘛?想早點死啊,」婦人停了停,又擺出笑臉。「喏!我跟你一道走,至少你有把漂亮的傘,和我這身衣服正相配。你知道嗎?我也很怕曬太陽,可惜家裡四、五把洋傘都跟我的衣服顏色不相配。」
林德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呃——老闆娘喜歡的話就拿去用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婦人呵呵直笑。
「阿德!你真是個討人喜愛的乖孩子,這麼體貼,傘真的要送給我?」
林德只有點點頭。這下好了,沒了機車,連傘都給了老闆娘,下回他猜拳又輸了的話就得讓太陽烤著去買便當了。
「那麼我來撐傘,你替我提著涼面跟綠豆湯。」婦人笑著說。
林德當然只有照做,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倒楣鬼。
婦人撐著傘左右擺著姿勢。
「好看吧?真的很配對不對?」
「是啊!很好看。」林德點頭。
「太好了,我總是煩惱這套衣服沒飾品可以搭配呢!謝謝你,阿德。」婦人說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林德並不訝異,他早知道這是老闆娘表示感謝和喜愛的習慣動作,就在上個星期吧!他還看見她親吻一隻天竺鼠。
「好了,快走吧!綠豆湯不冰可就不好吃了。」婦人說罷,踩著浪漫的步伐前進,林德只有長歎一聲跪在後頭。反正他是全台灣最倒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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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早就醒了,只不過因為昨夜喝多了,頭有些疼,想在床上多躺一會兒。他是這麼希望,但當聽見腳步聲和那獨一無二的嘀咕時,便知道無法如願了。
果然,她不一會兒就上樓來了,裝扮時髦一如以往的每一天。她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屋裡,回頭深吸口氣,明顯地是想叫醒他,卻看見他已半坐在床上盯著她瞧了。
「你醒了?」她皺眉問。
「早就醒了。」他懶懶地答。
「醒了怎麼不下樓去工作呢?阿泰阿德他們忙得臉都青了!你卻在這兒偷閒睡大頭覺,不要說你是老闆,我這個老闆娘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你是我媽,又不是我老婆,還老讓人叫你老闆娘。」賀鷹風抓了抓過長的頭髮,找了根鞋帶胡亂紮在頸後。
「咦?我是老闆的娘沒錯啊!讓他們這麼叫我有什麼不對?等你討了老婆再來討論老闆娘給誰當這個問題吧!」賀母在沙發上坐下。「不是我愛說你,小鷹!你那頭長髮也該剪了,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有兩個女兒呢!」
「最近太忙了,沒有時間上理發院。」賀鷹風說,並伸伸懶腰下床,隨手拿起一件襯衫套上。
「沒時間?我看你是玩瘋了。昨天一定又喝醉了吧?不然怎麼會睡到現在?」
「同學結婚總免不了要喝幾杯嘛!我沒喝醉,只是頭有點痛,可能是感冒。」
賀母歎了口氣。
「媽!你怎麼了?歎什麼氣啊?」
賀母不勝唏噓道:
「老是去參加同學的婚禮,什麼時候才輪到媽發發帖子請人家來參加你的婚禮呢?」
賀鷹風躲進浴室中,拿起牙刷擠上牙膏使勁刷起牙來。
「你以為躲進浴室就有用嗎?」賀母可不吃他這一套。「一個母親想看見兒子成家哪裡錯了?你這麼不把老媽的心願放在心上才是不孝。阿德對我都比你對我來得重視,他甚至把他那把漂亮的花傘都送給我了,顏色跟我這身衣服差不多——嗯——好像更淺一點;總之很好看,尤其跟我的衣服一搭配……」
「媽!你離題了。」賀鷹風滿口泡沫卻仍不得不開口提醒,儘管他不願母親叨念他的終身大事,但聽她說兩個小時的服裝搭配同樣會叫人生病。「你不是特意來跟我討論洋傘和你的衣服吧?」
「我是給你帶午餐來,你梳洗完就快出來吃。」賀母終於回到正題。
「午餐?不是讓阿德去買了嗎?」
「我在半路上遇見他了。天這麼熱,你們當真吃得下那些雞腿飯排骨飯?」
「肚子餓了什麼都吃得下。」賀鷹風走出浴室,歎氣道:「阿德讓你攔下了,那我要他買的菸……」
「我已經放話出去了,那對雙胞胎兄弟誰再敢幫你買菸,我就扣誰薪水。」
賀鷹風識相地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不會這麼就戒了菸,但以後恐怕得自己去買了。
「下去吧!我餓了,午餐吃什麼?」他問。
賀母微笑。
「我做了涼面和綠豆湯,這種天氣吃這些最棒了,又涼快又衛生。」
這種軟綿綿的東西餵得飽阿泰阿德嗎?
涼面他還可以忍受,至於綠豆湯——賀鷹風厭惡地皺起眉,為什麼他母親總是忘了他最討厭吃的東西就是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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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在樓下機車修理廠一旁的小桌上,賀鷹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涼面,林泰林德兩兄弟則已經吃飽繼續修補著破胎。
「你邊吃邊聽我說好不好?」賀母說。
賀鷹風點點頭,推開涼面,皺著眉舀了匙綠豆湯到嘴裡。
「我告訴你啊小鷹……」
「不是告訴你別叫我小鷹嗎?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鷹風啊!媽又感應到你生命中的伴侶了。」賀母眉開眼笑,彷彿中了統一發票第一特獎。
賀鷹風將口中的綠豆湯噴了出來,又懊惱地撕了張面紙擦拭著自己的褲子。老天!明知甜食對他來說已經是難以下嚥的東西,為什麼要在他吃綠豆湯時把這種話題拿出來說?
「求求你,媽!別又來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說的是件好事,你那個樣子活像我翹辮子了!」
「別這麼咒自己。」賀鷹風放下手中的碗。「媽!你究竟又感覺到什麼讓你認為我『又』該結婚了?」
「這回是真的,我看得很清楚,一點都不像在作夢。媽有信心,一定錯不了。」
「你總共夢見十多次,哪一次准過?」賀鷹風歎氣。「媽!你喜歡這一套可以去算別人的命,別老拿我開刀好不好?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我一點想結婚的念頭都沒有。」
「你這麼說真是侮辱了媽,媽的預言是很準的。上回林太太的貓咪不見了,還不就是因我的夢找回來的?」賀母委屈地看著兒子。「以前十多次之所以不准都是因為你不肯照我的話去做,否則我孫子都不知道幾個了呢?」
「你要我拿朵玫瑰花站在馬路中央,再不然就是到某超級市場買一打啤酒,可是不能付錢,要轉身就走。媽!這麼怪異的事我怎麼做得出來嘛!」賀鷹風幾乎吐血,想找根菸抽才想起菸早就沒有了,恨恨地將空菸盒往垃圾桶一扔。
「為了一生的幸福怎麼犧牲都是值得的。當年你爸不就是我閉上眼睛從一數到十挑中的?」賀母露出夢幻般的眼神。「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是我這輩子最甜蜜的回憶,雖然你阿爸已經過世快十年了,在我心裡他永遠是唯一的愛。聽媽的話,鷹風!你也會有一個永生難忘的甜蜜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