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還是搖頭,啜泣聲越來越大。
吉祥歎氣。
「喂!你真的不說?」
如意沒回答。
「那我用猜的喔?」吉祥腦中閃過無數現代少女可能面對的難題。「你——失戀了?」
「不是。」如意滿是淚水的雙眼瞪向她。
「那就是單戀了,你愛人家人家不愛你。」
「哎呀!你別亂猜了,不是這類問題啦,」
吉祥忽然瞪大了眼。
「你——如意!你——你是不是懷孕了?你在煩惱該把孩子生下來還是拿掉對不對?」
「你瘋了?」如意驚駭的推開她。「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懷孕?你你真邪惡,這麼胡思亂想!」
「我邪惡?你才是單純得可憐呢!不是有男朋友的人才會懷孕,有些人大肚子——她們——她們不是心甘情願的。」
如意張大眼睛。
「你是說……」
「強暴啊!呆子。如意!你是不是……」
如意摀住她的嘴。
「我的肚子裡除了今天的晚餐之外什麼也沒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猜了?吉祥!你腦子裡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要我別猜就把事情告訴我啊!」吉祥固執地盯著她。
這個眼神最讓如意無奈,這表示吉祥打算不計一切問出她要的答案!即使一夜不睡都認了。如意本來是睡不著,但要她一夜不睡接受吉祥的盤問她還寧可裝睡。
「啊——該睡了,已經很晚!」如意拉過被子,就要鑽進去,吉祥壓住她的被子,眼裡的固執依舊。
「不說清楚你今天就別想睡了。」
「吉祥,我想睡了……」如意沮喪地說。
「那就快說啊!」
「你——其實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讓我知道就更無所謂了不是嗎?」
「你知道了一定會去找媽媽,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又吵起來。」
吉祥不耐地揮揮手。
「我躲她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找她?」
「真的不去跟媽媽吵?」
「我哪吵得過她?」
如意看著她,終於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媽要我去相親啦!就是這樣。」
「相親!」吉祥大叫,隨即在如意的示意下摀住自己的嘴。「你千萬不能去啊如意,別以為只是相親見個面而已,老媽的心理我最明白!她最終目的是要把你給嫁出去。」
「我也害怕是這樣。」如意說著,眼淚又冒上來。
「你一定表示過不想去,但媽媽不理會你對不對?」
「她說只是見個面,不會勉強我……」
「她能勉強你相親就能勉強你約會,一次、兩次,最後你會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已經穿上新娘禮服了。」
如意苦笑。
「真可悲,不過我的看法跟你一模一樣。這幾天我簡直想盡辦法希望她聽聽我的,結果不過是徒勞無功。為什麼?吉祥,為什麼媽媽總要主宰我們的生活?我還年輕,根本不想結婚。」
如意拭著眼淚,吉祥則左思右想,忽然說出一句:
「我看你還是逃走吧!」
「逃走?」如意大驚愕了。「逃——我能逃到哪裡去?」
「看有沒有什麼大學同學跟你比較要好的,先到人家那兒窩一陣子再說。」
「我哪有什麼要好的同學?」如意幾乎跳腳。「我不像你,念的是台北的學校,媽管得我死死的,一下課就得回家,沒參加過任何活動,同學的名字我說得出來的沒幾個,更不要說要好了。」
吉祥又想了想,說:「你是不是真不想去相親?」
「當然是真的!我絕對絕對不要這麼早結婚。」
「要你離家你也願意?」
如意先是猶豫遲疑,接著用力點了點頭。
吉祥滿意地說:
「其實不妨說這是一個機會,你剛好可以出去看一看,二十多歲了還沒離開過家,說出去可讓人笑翻了。」
「可是我沒地方可去。」如意說。
「這你不用擔心。」吉祥笑。「只要你打定了主意,其他的一切——包括爸媽那邊都交給我,我會處理。」
「可是媽媽她……」
「我知道她會氣炸了,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吉祥聳聳肩。「是時候了!她該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她所願,世界可不是只為她一個人轉動的。」
第二章
天已全然亮了!唐母一大早送先生出門後又睡了個回籠覺,這會兒才剛起床,正在梳妝台前梳頭抹粉。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嚇得她把梳子都給掉了。
唐母生氣地皺眉。
這該死的如意,一大早就在那鬼叫鬼叫的想嚇死人啊!
唐母站起來正想出去說說她,忽然門被推開,有人衝了進來。
唐母眉皺得更高。她一向是看見這個女兒就頭痛,這會兒見她頂著頭超級短髮,兩隻眼睜得老大,嘴巴抖著抖著,比手畫腳的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看得她怒火直冒。
「我說吉祥啊!你這是在做什麼?臉沒洗頭沒梳就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成什麼樣子!平常我是這麼教你的嗎?你——你真想氣死我是不是?」
吉祥心一縮,隨即想起自己的任務,臉部表情更顯緊張。
「媽,對不起!我太著急了所以沒有多想什麼。」吉祥低頭說。
「你根本從來不用腦袋想!」唐母瞪著她。「從小我就拿你沒辦法,要你往東你就偏要往西,要你這樣你就偏要那樣,若不是你跟如意長這麼像,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媽!」吉祥神情黯淡。「你先別罵我了,現在不是時候。」
「喲!我要說你還得挑時候啊?你這孩子真是……」
「你是我媽,當然什麼時候都可以教訓我。」吉祥扯扯嘴角。「只是比起我來,如意應該更讓你關心吧?她留書出走了,我不以為在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管我洗臉了沒,梳頭了沒。」
「什麼?」唐母一時反應不過來。「你說什麼?如意怎麼了?」
「她留書出走了,媽!」
唐母的尖叫真是一點也不輸自己的女兒,甚至更尖銳,更具衝擊性。
「你這個死孩子在胡說什麼?」唐母幾乎扭掉了吉祥的耳朵。「你在搞什麼鬼啊?如意好好的在房間裡對不對?你睡昏頭了跑來這裡跟我胡言亂語,想嚇我?」
吉祥好不容易掙脫母親的手,揉著疼痛的耳朵大聲說:
「我沒騙你!如意真的不見了。」
「也許在屋裡其他地方……」
「在屋裡其他地方有必要留書嗎?喏!你看看她寫的。」吉祥把一張紙遞給母親。
唐母睜大眼楞了幾秒!接著用手扶著頭說:
「我都快昏頭了,哪還看得下?如意寫些什麼你就說出來吧!有沒有說她到哪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吉祥拿起紙張,裝模作樣看了看,皺眉道:
「如意說她受不了你老要支配她的生活,尤其是逼她結婚這一項……」吉祥眨眨眼睛,一派無辜地說:「媽!你逼如意結婚嗎?她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沒有嗎?」唐母懷疑地盯著地。「如意沒膽子離家出走的!是不是你慫恿她?是不是?」
「媽!不要什麼事都賴給我好不好?這些天我老看見如意在哭,問她嘛她又什麼也不肯說,我哪裡會知道她在煩什麼?又怎麼想得到她會離家出走?」
「你——真的不知道?」唐母依然半信半疑。
吉祥堅決地搖頭。
唐母先是雙唇不住顫動,繼而放聲哭了出來。
「天啊!她怎麼可以這樣?有什麼事好好說嘛!就這麼不告而別,叫我怎麼跟你爸爸交代?跟人家相親的日子都約好了——哎呀!這不是要急死我嗎?」
「媽!你真的給如意安排相親?她才二十多歲……」吉祥細聲問。
「你懂什麼?」唐母拭著淚。「這跟年齡有什麼相關?好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有好對像當然得好好把握,我是為她好啊!那麼好的對象哪裡是隨便就找得到的?這死孩子不懂我的苦心,真是……」她說著,哭得更大聲。
吉祥扯扯嘴,輕歎一聲。
如意啊如意,恐怕你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
☆☆☆
火車搖搖晃晃,唐如意的心也跟著晃蕩不已。
一些簡單的隨身物品,一張吉祥給的住址及人名,一本地圖,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毅然決然離開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其實她一離開家就後悔——不,應該說害怕比較合適,畢竟她還是捨不得家;而即將前往的地方對她而言又是全然的陌生。再說對方是吉祥的朋友,跟她並不相識!吉祥甚至沒有時間跟人家打個招呼,她這樣貿然前去,萬一人家無法收容她該怎麼辦?
儘管有太多猶豫和恐慌,但只要一想起留在家裡就可能得跟一個陌生人共度一生,先前的恐懼與之一比都微不足道了。她可以讓母親為她安排任何事,獨獨這件事不行!她不希望自己婚後依然毫無自由。
於是她還是上路了,硬下心來買了車票搭火車南下。台中到高雄說遠也不遠,她卻緊張得一刻也不敢闔眼!深怕坐過了站,忘了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