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睫,她覺得眼前的光線,亮的難受。
側過身,她發覺了不對勁,然後她努力的張大眼,驚慌的視線在室內繞了圈,最後落於側趴在床旁小憩的身影。
她伸出顫抖的指,輕輕滑過他有些亂了的短髮,然後是他濃密的眉、鼻樑、唇線,最後到達他長出些許鬍渣的下顎。
或許是因為他天生敏感、也或許是因為兩人心有靈犀,很快地,他在眼睫眨動了幾下後,醒了過來。
「對不起?」敏綺開口道歉,為擾醒了他的夢,與對他的隱瞞。
以腦中斷續浮現的景象,再加上目前身處醫院裡來看,他一定知道她的毛病了。
「為什麼跟我說抱歉?」傅惟庸看著她,站起了身,坐到病床上,一把抱起了她,將她鎖在懷中。
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她道:「我不該在你喜歡上我之後,才讓你知道我有氣喘的毛病。」貼著他的胸口,她曾經期勉自己不哭,但不爭氣的淚就是一滴滴的淌落下來。
「傻瓜,氣喘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一把拉開她,他揩去她臉上的淚,反過來安慰她。
「可是……」敏綺欲再反駁,但到口的話卡於喉頭再也不說出。
她想起昨夜發病時的可怕,雖然只有一剎那,但對於那時吸不到空氣而恐懼的她而言,卻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
「沒有什麼可是。」傅惟庸打斷她不好的念頭。「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你要等我。所以你得為我好好地保重身體,知道嗎?」
寬大的掌極溫柔且輕緩地撫著她的臉蛋。「也許過陣子我們會分開,但答應我,為了我,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體,不准再感冒、不准再淋雨,也不准忘了帶藥。」昨夜在搜過她的背包後,知道她確實是忘記帶藥出門。
在知道她有隱疾之後,要他放手離去,實在很難。
但,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別為我擔心,我說過會等你,就會等你。」她的唇畔綻起甜膩的笑,心喜於他根本不嫌棄她。「你要我不淋雨,那你呢?你以後是不是也不淋雨了?」半晌之後,她忽然想起那次在餐廳時,見到他在雨中漫步的景象。
捧著她的臉,他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她的眼睫。「我跟你不同,我淋雨是因為我喜歡雨水,它能帶走許多污穢過去。但為了你,我不會再淋雨,因為我不想你掛心。」
她纖細的指輕輕壓在他薄薄的唇上,「你不要改。只要你不會跟我一樣感冒、而且不在台灣淋雨,你不用為我待地改掉習慣。因為我也喜歡下雨的感覺。」又笑了笑,她回想著小時候家人對她的呵護。
「只是我的家人從小就禁止我淋雨,因為淋雨會感冒,感冒會發燒,發燒後我的毛病就會發作……」她越說越小聲,彷彿又要陷人那段心傷的回憶。
「想不想以後跟著我在紐約街頭,看著別人淋雨的景象?」傅惟庸適時拉回了她的思緒,修長的指輕擰了下她巧挺的鼻。
「啊?什麼?」思緒突然被拉回,她沒聽清楚他的話。
「跟我一同住紐約呀!」他緊緊將她抱著。「難道在我為你努力了那麼多之後,你不想嫁給我嗎?」他腦中開始規劃著以後一起生活的藍圖。
「紐約?」輕輕一歎,對她而言,那好像是個好遙遠的夢。
「我聽說有些人離開了台灣之後,氣喘病就不藥而癒了。」她忽然岔開了話題。
對她而言,這一切已夠了!
她不僅如願地談了一場戀愛,還讓他也愛上了她;所以不管往後他的承諾是否能兌現,她都會無悔地等著他。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兩人都刻意的避開了分離的話題。
除了江敏綺上家教課的時間之外,兩人幾乎是無時無刻膩在一起,因為他們知道,分離的時刻可能就快到來。
這日的午後,江敏綺一如往常,在接近黃昏時刻,提著一桶水,在魏教授屋前的庭院裡細心的照料著所有的盆栽。
當她用完了桶中的水,轉身欲再走回屋內吸水時,門前來了一位陌生的女子。
「請問一下,這裡有一位叫傅惟庸的先生嗎?」她的中文聽來帶著濃濃的美語腔。
突然喊住的江敏綺,抬起頭來看著她。
是一個艷麗的女子,身材高挑、豐滿誘人;雖然兩人第一次見面,但對於她江敏綺自認並不陌生。
因為她就是那本雜誌封面的女主角,傅惟庸名義上的未婚妻。
「請問,傅惟庸先生住在這裡嗎?」看著兩眼直盯著她瞧的江敏綺,Ethel有些不耐煩的又問了次。
看著她,敏綺仍舊沒有回應。
她知道與他分手的時刻已到來。
雖早有準備,但是她心窩仍舊傳來陣陣的刺痛。
「喂,我問你,傅惟庸到底住不住在這裡?」見她仍舊不答,Ethel發起火來。
向前走了兩步,正當她欲扯住江敏綺的手臂追問時,傅惟庸正巧由屋內走了出來。
「你來做什麼?」大步一跨,他很自然地擋在敏綺面前。
一見到他出現工,Ethel的態度馬上改變。「惟庸。」她衝向前,緊緊握著傅推庸的手。
睥睨了Ethel一眼,他轉向江敏綺。「這沒你的事了,你先進去吧!」在極度的偽裝下,那口吻極淡、極冷,就如同一個僱主對待傭人的口吻。
又看了兩人的身影一眼,敏綺的唇瓣勾起一抹淡笑,然後她提起水桶,聽話的轉身,走向屋內。
見她的身形消失在門後,Ethel不放心的追問:「她是誰?」
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傅惟庸該不會就在台灣養起了女人吧?
他們還沒結婚耶,他就養女人,那她高貴的尊嚴將被置於何地?
「她是魏教授請的鐘點女傭。」勾了勾唇角,他沒打算與她嘍嗦。
對於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有絕對保護的義務;而他更明白Ethel絕非善類,所以他有絕對的理由不讓敏綺的身份曝光。
只是鐘點女傭嗎?Ethel有些懷疑,但不敢再追問。
「爸爸要我到台灣來找你,問你打算何時回紐約與我結婚?」放軟了姿態,這種成人世界的遊戲,她已習以為常。
看著她,傅惟庸的嘴角又勾起了無聲的笑。「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拿件外套,然後陪你去飯店。」
「去飯店?為什麼?」雖是嗲聲軟語,但驕縱慣了的Ethel怎可能讓步。「人家想陪你住在這兒。」
她不會給屋裡的女子任何的機會,想跟她搶男人,簡直是作白日夢!
「你住不慣這兒的。」斜睨著她,傅惟庸口吻中的嘲諷味不變。「何況,我還有重要事想跟你談一談。」他不容置喙的拋下這句話,隨即轉身走進屋內。
因為他沒有把握敏綺可以等他多少時間,所以為了兩人能終生相守,他已決定改變策略。
看著他消失的身影,Ethel很想追上前去,但她卻忍了下來。
如果能終生套住這部賺錢機器,忍一下又有何妨呢?
從黑夜等到天明,江敏綺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由旗津搭著船來到了鼓山渡輪站。
她低著頭,下了船、出了站,無意識的走著。
昨天傍晚,傅惟庸在進屋拿外套時,曾告訴過她,晚一點會到旗津找她。
但,昨夜,他失約了。
她等了一晚,等到的只有月升、月落。雖不想去思考,但她不免還是會幻想著他和Ethel在一起時,可能會發生的景象;而隨著每一次的深想,江敏綺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她發覺自己像個妒婦,誰也想不到,短短二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她不僅談了戀愛、也學會了妒嫉,更嘗遍了愛情的各種滋味。
仰頭看了眼天際,天空不知何時已籠上了厚厚的一層烏雲。
她沒帶傘,因為出門時走的匆忙。
想起了 所說過,不喜歡她淋雨,於是她加快了腳程,走出了渡輪站,往魏教授屋於的方向走去。
「江小姐、江小姐。」一個停在渡輪站前的計程車司機,見她出現,連忙前她跑來。
敏綺停下了腳步,看清楚了朝她跑來的人,然後對他輕輕點頭。
「好久不見。」阿雄仍舊一口台灣國語,單手搔了搔一頭短髮的打起了招呼。「是傅先生叫我在這裡等你的。」他表明了來意。
「他要你來等我?」知道傅惟庸在高雄停留的這段時間,當阿雄就像私人司機一樣,可是通常都是他親自到渡輪站來等她。而今天,怎麼會是阿雄呢?
「對呀。」阿雄點了一下頭,又搔了搔頭髮。「啊一早的時候,我送他到機場去,他就交代我以後要到這個渡輪站來等你。」
傅惟庸一早離開時,給了他一筆為數不少的錢,說是包下他往後的車資,要他以後準時接送江敏綺,不管晴天、颳風、下雨,只要是江敏綺有需要、他就得當起她的私人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