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眨了眨眼,想把酸苦的淚逼回。
"你失去了辯解的能力了嗎?還是因為我說的話都是對的,你無話可說?是不是!是不是──"熙哲殘忍地捏住她的臉,緊握著她瘦弱的手臂,氣憤又失望地不斷搖晃著她。
像劍一樣鋒利無情的話語,一刀一刀地割著青青的心,青青嚇得全身顫抖,耳膜幾乎要被熙哲的怒吼給震破。
"熙哲……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放開我!"青青使勁力氣掙脫他的手,緊閉著眼,遮著耳朵,不斷地吶喊。
熙哲頹然放下了手,克制著自己混亂的呼吸。
"你……你為什麼忍心這麼做?為什麼這麼殘忍?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啊!為什麼,為什麼……"他無力地問,想給青青最後一個解釋的機會。
青青一陣默然,心裡有千言萬語,卻難以傾吐。
許久,她終於開口。"我告訴過你,不能告訴你事實的真相,我答應不說出來的。我只能求你相信我,如果……連這麼簡單的要求你都做不到的話,我們……我們根本就不會有未來,我甚至……連現在都走不下去了……熙哲……我沒有辦法再忍受了──"
青青現在才明白,她是愛他的,所以說這些話,她心如刀割。像是一頭被拘捕待宰的小羊,為了想要閃躲獵人的屠殺而自殺似的衝向柵欄,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她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訴熙哲,已經無可挽回了──
"你說什麼?"瞬間,他感到窒息,顛顛地往後倒退了一步,看著青青如石頭般地文風不動。
"熙哲,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青青清清楚楚地又說了一次,原本害怕痛苦的表情,慢慢堅定了起來。
"你必須忍受和我在一起嗎?"他的聲音不再咄咄逼人,青青彷彿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
她抿著嘴,默認了。許久,下定決心地說:"熙哲……我們離婚吧!"
他瞪大眼睛用懷疑、搜索的眼光盯著青青。"離婚?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就說離婚這兩個字!怎麼可以──"他椎心地問。
"我已經決定了……"
熙哲的眼中燃起了一團憤怒的火焰。
"啊──"青青驚呼一聲。原來他狠狠地往她背後的牆上擊出一拳,拳頭上流下血來他根本毫無所覺。
"我真希望這一拳能夠狠狠的把你打醒,讓你看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我可以把你殺了……為了你說的那一句話,我真的可以把你殺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容易就把離婚說出口?你這麼容易就想放棄我們的未來,放棄我們……放棄我……"他的表情既狂亂又痛苦,因為青青的話,心口痛得好像被人掐住一樣。
青青沒有料到事情會走到這樣的地步,但這一刻,她心意已決,不願再回頭了。"熙哲,這裡是一個監獄,一個豪華的監獄。我在這裡是個沒有自由的囚犯,不管你對我多好……我只是屬於你的一樣東西,就好像是你疼愛的寵物,寵物是不能有思想、不能反抗、不能有自主權的。你可以在外面應酬找女人,我卻要循規蹈矩的在家裡等候。"
"你在說什麼?應酬是在所難免的,可是我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看見我和何嘉莉在一起,我和她已經過去了,我真的沒有……"熙哲想到何嘉莉的投懷送抱,忍不住辯解。
"熙哲,我選擇相信你,因為我覺得我根本沒有資格懷疑你。如果你真的要背叛我,我也挽回不了。我只是替你回家暖床的女人,只是替你生兒育女的太太,除了這些……我什麼都不是──我們再走下去,會變得像你父母親一樣,你的爸爸擁有權力地位,理所當然的可以擁有許多自由和選擇,而你的媽媽變成了一個只能夠在家等待的女人,等待一個心已經離開的男人回來。"
"不可能!你怎麼可以斷定一個沒有根據的未來,我絕對不會像爸爸一樣,你也不是我母親!"
青青打斷熙哲的話。"熙哲,你可以否認,可以不聽我說話,可以不相信我,可以不必對我坦白,可以不必重視我的感受。我改變不了你,我只求你……放我走,你放我走吧!"她的懇求變得越來越遙遠──
熙哲輕歎一聲,原先的狂怒轉成了一股深沈的哀傷,他暗啞地說:"我以為我盡力了,想不到還是不夠。我以為你愛我,就可以為我忍受。青青,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她咬著唇,不敢直視熙哲,心一橫。"沒有……我沒有……從來沒有……"
她口是心非,故意在他面前說謊,逼自己從此不能回頭。
許久以後。
"謝謝你告訴我。"熙哲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體,恢復了冷靜。"我答應過你,如果無法讓你愛上我,我會放你自由……"
他凝視著青青,許久都不曾移開視線。
這一刻,他再也看不清楚青青的心,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越離越遠。他的臉上閃過狼狽和絕望,深深地陷入痛苦的糾葛中,最後,無力的放下手臂,頹然轉過身,放開了她。
暴風雨過後。
"真是造孽啊!唐家的骨肉……眼巴巴盼到的孫子就這樣沒了!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求了,只想要個孫子,偏偏媳婦又不肯生,還這麼狠心的殺死我們唐家的骨肉!我怎麼這麼命苦?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唐母在二樓的樓梯口不停地怨罵,等罵累了又回到自己房間哭天喊地的怨天尤人,把在唐家累積多年的怨恨全都發洩出來。
青青緊掩著耳朵,還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這些傷人的話。她感到全身乏力,小腹隱隱有著悶痛的感覺。
唐國沛從傭人的口裡聽聞這一場風暴,一臉嚴肅的從偏遠的主臥室走出來。要不是事關重大,他是不會插手家中事務的,這是長久以來,他第一次走進妻子的房間詢問這一切經過。
熙哲旋風般地消失,什麼話都沒有留下。
深夜,青青哭累了。她速度緩慢的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站在臥室中央,留戀地看看四周她和熙哲獨處過的空間。那寬敞舒適的大床,他倆曾經許下多少甜蜜的允諾,現在她要將一切都捨棄了!
她沒有其他逃脫的途徑,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一切回歸到原始的開端。
熙哲直挺挺地站在臥室門口,才一夜間,他頭髮凌亂、滿臉鬍渣,就像個頹廢茫然的流浪漢。
一整夜,他在屋外抽了滿滿一個菸灰缸的菸,在吞雲吐霧間,不斷地回想他和青青的過去和未來。天上的銀河璀璨晶亮,他捻熄手中最後的一根香菸,感受這漫漫蕭寒的長夜。他們的未來將面臨一段寂寞的長路,但他一點也不想放棄,時間會證明自己對這份感情的執著並沒有錯。
他相信他們的婚姻正面臨一個轉捩點,整理所有的感覺、平靜激動的情緒之後,一切還會再從頭開始。
"你現在就想離開?"他聲音沙啞地問。
"嗯……"
"青青……"他痛苦的喊著她的名字。
青青仰頭打斷了他。"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們不是都同意了嗎?我今天就搬回去。你會找律師辦好離婚手續嗎?"她兩手提著行李,肩上掛著皮包,明明哭紅了兩眼,神情卻還要故作冷靜。
熙哲不答。
"你會嗎?"她再追問一聲。
他困難的點頭,身軀猶如在油鍋中煎熬,心裡明明想要懇求她留下,外表同樣的故作冷漠。"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計程車就好。"青青不想拿走唐家的東西,包括熙哲送給她的新車。
"這麼晚了,還是我送你。"熙哲逕自將她手裡的行李提了過來,猛地轉身,大步離開。
唐家的豪宅冷冷清清地看不到一個人影,熙哲放慢了腳步在大門口等待。
青青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猛然狂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唐家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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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位於台北的郊區,離青青的家有將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青青坐在車子的前座,眼神渙散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全身不停的顫抖。好冷,好冷……明明是涼爽的夜,為什麼她感覺像下雪的隆冬?
"把毯子蓋上。"熙哲一手抓住方向盤,一隻長手抓過後車座上的毯子,輕擺在青青的膝上。
青青垂著頭,緊閉著眼,兩手抓著毯子不放,身體不時地抽動,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熙哲一邊開車,一邊頻頻轉頭觀察她的動作。"青青,你還好嗎?你的胃是不是不舒服……"他還記得青青抱怨過胃痛。
"我沒事,我要回我家……我媽媽會照顧我……"她兩手抱著腹部,彎下身子將額頭靠在膝蓋上。
熙哲察覺不對勁,趕忙將車子停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