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我是在替你爭口氣!」燕霞不依的踩了跺腳。
「我知道。」萬茗秀安撫她。「總之,我相信莫姑娘就是了。」
見她們姑嫂一搭一唱,莫雲兒忖度著萬茗秀話裡的真實性。她可以感覺到萬茗秀身上散發出來一種吸引人親近的特質,而她也是第二個在朝陽堡內一見面就對她另眼相看的人物。
「謝謝你,萬姑娘。」莫雲兒微微一笑,接受了她好意的信任。
「什麼?」燕霞不敢置信的盯著她。「莫雲兒!你可以和我大嫂說話,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聽著燕霞純然小孩兒心性的指控,莫雲兒有點兒失笑的瞅著她,仍是不願意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氣我叫下人別給你三餐,還讓你住這麼破爛的地方?」像是有些賭氣,燕霞扯著袖子咕噥。「就知道你會算計……」
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莫雲兒對這種天真的行為展顏而笑。她一直明白燕霞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仇視她,所以直覺的、用了許多方法胡整她,倒不是具有什麼壞心腸。
「霞妹?」萬茗秀難以置信的失聲叫道:「你居然做出這種事?難怪我覺得這房間……」
意識到自己失言,燕霞有些支支吾吾:「大嫂,我也是為了你嘛,你知道她來這裡……」
倏爾,一個高大的身影突如其來的出現打斷了燕霞的話,森森黑影被燭火倒映在牆上,房中三人也不由得往外一看。
只見燕飛鐵青著臉站在外頭,咬牙切齒的叫著燕霞:
「霞兒,」他一個字一個字沉重的吐出。「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這個房間若不是有藥材的香味掩蓋,搞不好會顯得更陰暗潮濕。
望著二哥難看至極的臉色,燕霞有些害怕,下意識的躲在萬茗秀身後。
「二……二哥,」燕霞艱難的吞了下口水。「你都聽到了?」
「我們平常是怎麼教誨你的?竟學的如此陰損?」燕飛很是痛心,一方面是針對燕霞,另一方面,是為了莫雲兒。
燕霞被他吼的有點心慌,一下子紅了眼眶,淚水撲簌簌的就流了下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替大嫂出出氣……」她哽咽了一下。「二哥……你以前不會這樣罵我的,現在為了……為了這個女人,你變得好凶。」
「唉——」見她哭得可憐,燕飛也捨不得再責罵她,畢竟這個妹妹是他從小疼到大的。走上前伸手摸摸她的頭,他將她輕攬懷中。「霞兒,平常你犯些小錯,大哥二哥都可以包容,但是這次你的行為已經過分了。」
「二哥,你別……別生我的氣,霞兒知錯了。」
「好了、好了,既然霞妹都知錯了,燕飛你也別再罵她了。」萬茗秀打著圓場。「我們再幫莫姑娘添些東西,還有叫幾個丫頭來,這事兒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嘛。」
「霞兒!別哭了。二哥希望你能記得這次教訓。」燕飛拍著寶貝妹妹的背。「好了,別哭了!」
莫雲兒冷眼看著他們一個哭的淚汪汪,一個忙著安撫,另一個負責調解,好一幅閤家團圓的景象,和樂融融到都忘了她這個當事人還站在這兒。
默默走出房門,她遠離滿室與她格格不入的親情。
抬頭仰望滿天星斗,莫雲兒孤獨的身影和房內的手足情深形成強烈對比。她覺得此刻燕飛離她好遠,叱詫北方的朝陽堡二堡主和寄人籬下妾身未明的陌生人,即使交集,果然也只有一瞬。
將燕霞交給萬茗秀,燕飛來到莫雲兒身後。「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要我說什麼呢?」她反問他。「畢竟我只是個外人,有片屋簷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該說什麼呢?」
「我知道是我們虧待了你。」燕飛走到她面前。「霞兒這次錯的離譜,我替她向你致歉。」
「不,不需要,你們並不欠我什麼,何況我滿喜歡這裡的。」
「雲兒,當初毒老要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不應該……」
「所以我只是你們的責任!」莫雲兒打斷他的話,抓出話裡的重點。「你們肯收留我,已經盡了責任了。」
領悟到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大包袱,她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這股寒意,刺得她痛徹心扉。
「雲兒,你從不只是我的責任。」燕飛正視她。「你知不知道看到你住的地方,聽到霞兒說的話,我心裡有多難過?」
執起她的手置於自己心口,燕飛苦澀的道:「見著你苦,難道我就不苦嗎?」
莫雲兒有些動容於燕飛的真誠。方才心痛未止,聽完他說的話後馬上又興起另一陣暖意,她此刻便處於這矛盾的情感交集。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莫雲兒由衷的抒發她的想法。
「當初是師父有恩於朝陽堡,不是我。施恩本不應圖報,師父要你們無條件的照顧我,已經是過分了。」
「可是我現在很感激毒老,」燕飛輕撫她的臉。「他將你帶來我身邊。」
望著燕飛眼中的坦然,感受著他的溫柔,莫雲兒再也忍不住落入他編織的情網中。即使他們之間有再大的鴻溝,再深的隔閡,她也顧不了了。
「燕飛……」她投入他的懷抱。
燕飛從來沒有--刻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雖然他們之間從不說愛,但是他現下很清楚的知道——他得到她了。
※ ※ ※
一個僅容馬車旋身的庭院中,文秋齡指揮著僕役將衣帽櫃、鏡台等日用品搬入莫雲兒房內。
坐在房內惟一一張椅子上,莫雲兒看著大夥兒忙進忙出的,有點兒哭笑不得。
她昨日好不容易被燕飛說服了,願意添加「少數」必需品,他隔日便托文秋齡召來一群人將所有想得到的行頭全部塞進了原本空洞的房間。而因為「君無用」解藥的大量需要,燕飛也主動提出調派些許人手來幫忙,結果文秋齡就帶來了數十名僕役候命。
製作解藥必須累積長久的經驗及縝密的心思,這不是隨便粗手粗腳的僕役可以代勞的。但是文秋齡都把人帶到了,也不能讓他們不好覆命。後來莫雲兒只好派給他們最簡單的工作,讓數十個人全部整齊劃一地拿著杵跟臼到廣場上搗藥——她頭一次發現原來搗藥也可以得這麼壯觀。
這下可好了,她這個正主兒反而落得閒賦在旁,和滿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文秋齡此時突然不知從哪兒拉來了一名丫頭,滿臉笑意的走到莫雲兒身邊。
「莫姑娘!這是翡翠,以後就留在你這兒服侍。」
「文居士,我不需要人服侍。」莫雲兒淡然的瞥了他們一眼。
「莫姑娘,你不接納翡翠,她會被二堡主責怪的。倘若你嫌棄她的事情被其他碎嘴的僕人知道了,你要她以後在堡中還怎麼做人呢?」經過一整天的相處,文秋齡相當清楚莫雲兒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所以這招苦肉計最有效了。
又來這一套!莫雲兒想。早上他才用這一招擋掉了她對眼前搬運大軍及藥部隊的拒絕。文秋齡不愧是花言巧語的天才,難怪燕飛特地要他走這一趟,只有他才能三言兩語地說服莫雲兒。
「好吧,那就把她留著吧!」莫雲兒懶得與他爭辯,只得留下這位……珍珠?還是瑪瑙?
「謝莫姑娘!」綰著雙髻,模樣伶利討喜的翡翠微微欠身,臉上並無欣喜之意。思及眼前天仙般的人兒是三小姐口中的魔女,還意欲謀奪堡主夫人之位,而自己卻要服侍她,怎麼樣也擠不出一絲笑容。
文秋齡將莫雲兒的凜然和翡翠的畏懼看在眼裡,心想這倒是個有趣的組合。他先將翡翠遣了下去,意欲趁著這個空檔與略帶神秘的莫雲兒聊一聊。
「莫姑娘,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他順手抓了這間房內,由今天開始出現的第二張椅子坐下。
「問什麼?」
「譬如……燕飛今兒個去了哪裡?」文秋齡自顧自的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莫雲兒。
「他是二堡主,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我有什麼好問的?」莫雲兒的語氣如往常般平平淡淡。
「他今晨出堡了,來不及告訴你。」他彷彿沒見到她拒人千里的態度,逕自說著燕飛的去處。「魔教最近動作頻繁,燕飛到鄰近的幾個分堂去做一些禦敵的安排,近日可能不會回堡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們不是很怕讓我知道魔教與朝陽堡之間的事嗎?不是很怕和我扯上關係嗎?莫雲兒不動聲色的瞅著他。
文秋齡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好獨特的味道!她定是在茶中加了菊花。他又喝了一口,發現菊花不是直接加在茶中。北方天寒,幾乎不會有人用藥性清冷的菊花入茶。而她這壺茶只取花香,入口芬芳四溢又避開了藥性,使嗜茶如命的文秋齡更加欣賞起莫雲兒。
「那是春天初融的雪水,與曬乾後的菊花分層封制而成之水泡出的茶。」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莫雲兒為他解惑。「不把花加在水中,是怕壞了水的風味,也怕壞了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