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他的藍可燦從紙箱裡翻出煮咖啡的器具,一應俱全,看得他幾乎傻眼。她到底是來公司幹嘛的?雖然他早就聽說決定加班時,她總是裝作沒聽到就開溜,也聽說過她把辦公室當成她自已個人的化妝室,可沒想到竟然連咖啡壺這種東西都帶到公司來了。
瞧,又有本厚重的書掉了下來,原來是大學畢業紀念冊?真是太佩服她了,幫她撿起來後他忍不住笑了。
「沒辦法,總有人想知道我當學生時長什麼樣子,我是應觀眾要求耶,雖然說炫耀的成分居多啦!」藍可燦理直氣壯,根本不怕他這個新任董事長看了她的行為會後悔。「是你自己要給我當經理的喔,我可沒求你。」
「在外頭,我是你老闆,不過如果是我們單獨相處時,你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拘束,」他淺笑,顧左右而言他。「我喜歡你的直率。」
「這是愛的告白?」瞧他鼓足了勇氣,窘紅著臉,藍可燦一點面子也沒給。
「是啊。」他又笑。
看他的笑容天真到近乎白癡的程度,讓她十分納悶。「說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沒追過女生啊?像你這樣義無反顧的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受傷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直言讓他微微楞了一下。「你人真好,我從來沒有遇過像你這樣會替別人著想的人。」
「這叫為別人著想?你聽了不會覺得不舒服?你對愛情也太盲目了吧?」連續三個問號,他簡直讓藍可燦抱頭大叫。「你是白癡啊?」
「如果讓你有感覺,是好是壞都沒有關係。」仍是傻笑。「怕的是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的目光閃爍著對愛情的執著,那瞬間,她感動了,在他身上彷彿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時她也是勇往直前,就算遍體鱗傷也仍在心裡懷抱著一小簇火光。隨著年紀增長,那火早就滅絕了,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下一次的挫敗。
沒想到那可惡的邢徹三言兩語,便輕易地打破她銅牆似的心防,像只卑鄙的鼠輩找她的弱點直鑽,逼她愛上他後,又模糊了彼此的感覺。
「是他逼我愛上他的,卻一點真心也不給。」她喃喃地道出自己的心事。「還是不要認真好了,一認真就會受傷,真受不了。」
「別難過。」他摸摸她柔順的髮絲,像哄著小女孩般。「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沒有遇到好的對象而已。」
「謝謝你,你人也很好耶。」他是真心喜歡她的,他眸子裡除了對她的眷戀還有邢徹沒辦法給她的東西,那是她最想要的安定感。
安定感,有的人認為它又抽像又艱深,說穿了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女人想要的不過是如此,男人卻永遠不懂。
而他,她的年輕老闆,卻這麼輕易就可以給她了,也許……也許她不該要求太多,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走吧。」藍可燦拎起包包,甩甩秀髮,回頭催促著那傻里傻氣又可愛的男人。
「去哪裡?」他趕緊跟上她的步伐。
「去晶華喝個下午茶。」她瞇著眼看著外頭璀璨的陽光,嗯,是個適合喝下茶的天氣。
「那你泡的咖啡呢?」其實他是想問--你的工作呢?可是他又不想錯過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心裡掙扎不已。
「懶得泡了,沒心情。先欠著,我待會兒請你吧!」她得出去透透空氣,聞到咖啡的味道,她就會莫名的想揍人。
「我請吧!」最終放棄了掙扎,可悲的男人。
「廢話!」她倔傲地白了他一眼。「當然是你請,你是男人耶,我沒說請客前,你的荷包早就要自動掏出來了,以你這種遲緩的速度,小心會被女生唾棄。
「是是是。」她不懂他是在工作與愛情上做痛苦的取捨,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吧,誰教他就是喜歡上她了,唉。
輕音樂流瀉在整間屋子裡,照理說,應該會使人心情放鬆才是,可看著對面那傢伙的嘴臉,卻教邢徹的神經愈繃愈緊。
「好兒子啊,我說你幹嘛對爹地臭著一張臉?我可是有掛號排隊的喔!」邢君令端起護士遞給他的茶,輕輕啜了口,嗯,真不賴。
「你別來鬧場好不好?」瞧他喝得一臉陶醉樣,根本就是打算死賴著不走。邢徹無奈拂過那黑密的頭髮,語氣裡竟帶了些懇求。
「喔喔。」他的食指在邢徹眼前晃呀晃。「我可不是來鬧場的,我今天可是來盡盡父親義務的。所有結婚該準備的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不管是莊嚴肅穆的禮堂,還是宴席的桌數,包括我媳婦身上穿的純白無瑕的禮服、紅毯的長度我都打點好了,甚至還找了個發音標準、咬字清晰的牧師來幫你主持……」
邢徹立刻刷白了臉。「等等、等等。」他爸爸一興奮起來,舌頭任憑怎麼亂轉也絕不打結,他得快點阻止。
「爸,你動作太快了吧!我這邊又還沒搞定……」
慘了,自摑巴掌了。邢徹摀住嘴,只見他老爹細目精光一閃。
「哦?你的意思是要安安分分地回來接管醫院了?」嘻,他就知道,新娘哪裡是那麼好找的?以邢徹那怪怪的個性,要他結婚根本不如叫他去死。
「不,不是的。」他暗暗捏了好一大把冷汗。「我是說,我們的婚事我們自已會打算,用不著麻煩您老人家。」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他環顧了室內,狐疑地問:「兒子啊,明明有冷氣,你為什麼冒汗呢?」他若無其事地指指邢徹的額際。
「緊張……」他扯著嘴角。「為了即將當新郎所以我緊張。」
「呵呵呵!」邢君令狂拍著兒子的臂膀,笑得曖昧兮兮。「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們都論及婚嫁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爸,可不可以把你準備的那些……先撤掉?」他嚥了嚥口水,陪上一臉笑容。「我們年輕人結婚都是簡單隨便就好了,那麼隆重反而會被笑的。」
好不容易,他講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心裡只打算拖得愈久愈好。
「那可不行。」他撇下嘴角,硬是無法妥協。「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唯一的兒子這輩子唯一的婚禮,如果我不能風風光光的辦,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憾恨啊!天下父母心,養兒方知父母恩哪,以後如果你兒子要結婚,你卻沒有好好地幫他完成終身大事,你該是情何以堪,你一定會恨死自己……」
「好了,別再說了。」手一揮,馬上打斷老爸的唉聲歎氣。「隨便你怎麼做,你高興就好。」
「婚期定在三日後,羅倫斯教堂,請自備新娘。」一切塵埃落定,邢君令渾身舒坦,伸了好大一個懶腰。
「好了,爹要走了,別太想我,也不用太感激我,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也可以不用這樣啊!邢徹心裡這麼想著,可他沒膽說。
「連婚期你都定好了?」天啊,眼前一片黑,可能是他快暈了吧?
「怎麼?你現在想反悔?」邢君令斂起笑容,嚴峻的表情再也不似剛才一派閒適。「你可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我沒忘。」他知道老爸是認真的,這次一定要逼他接下總醫師這個位子了,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看起來穩定沉著,事實上火已上了眉梢,現在他只想抱頭逃竄。
「那就好。」他眼睛骨碌一轉,又換上了平日不太莊重的模樣。「兒子啊,有沒有計劃要生幾個?照我來看,當然是愈多愈好,人多熱鬧嘛,不過做爺爺的我比較偏好孫子,如果他能隔代遺傳跟他爺爺一樣帥就好了,不過想想孫女也不錯,像棠家那個小夕飛就好可愛,不知道現在她長大了變得怎麼樣……」
「爸!你別再吵了啦,我頭都快炸了!」邢徹再也忍不住地大吼。
今天真累,實在太累了,不僅是身體上的疲憊,連精神都委靡不振。
藍可燦挺著吃撐的肚皮,從包包裡摸索著大門鑰匙,低垂著眉目無精打采的。
那該死的可惡的邢徹竟然連半通電話都不打來,害她敲別人竹槓時,還不時地瞄著手機,只要不是她想看到的號碼一律被她無情地取消,偏偏她想看的號碼卻怎麼也不出現,真是存心要氣死她!
她發誓,如果邢徹真的打來了,她絕對不接。
討厭,怎麼摸了半天還找不到鑰匙?
不順,真是太不順了,再把這一筆記到邢徹的頭上去,都是他害得她一向精明幹練的腦袋瓜子不靈光,連這種小小的事都讓她傷腦筋。
「嘟嘟嘟……」室內傳來電話鈴聲,那一聲教她心臟猛的一跳。
是他嗎?是他嗎?手一個不穩,包包往下直墜,東西掉了滿地,但她已經無暇顧及了,抓起埋在一堆東西裡的一把金色鑰匙,發揮她數秒開鎖的功力。
快快快!腳一踹,大門應聲而開,高跟鞋一踢,呈完美的拋物線往牆壁飛去,「啪嘰」一聲大概碎了跟,不過她不心疼,怕的是沒接到電話,那麼下一次她還得等多久?她可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