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玉庭少爺是全天下最溫柔的人,他永遠都不會像那個人那樣擁有一雙令人懼怕的眸光。
天放看到那個啞姑娘奔向玉庭。像是尋求蔽護似的躲在玉庭身後,雙眸滿是戒備地望著他,而她的那一雙小手正緊拉著玉庭的衣襬,不肯輕放。天放的眉峰不自覺地弓了起來,他不喜歡看到這位啞姑娘如此信賴孫玉庭。
沈青衣趕了來,小傢伙這回才從兩個「爹」中清醒,他踩著顛簸的小碎步,奔向他娘。「娘——有兩個爹。」小傢伙指著天放及玉庭。
青衣的眼瞅著天放倏然垮下的臉,看出他不喜歡人家誤認他是玉庭,這個男人是如此倨傲不羈呵!
青衣抱起了平雲,對著小兒子搖搖頭。「不,他不是爹,他是——」她的眸光複雜地望了天放一眼。
可以嗎?她可以告訴她的兒子,他是他的叔叔,他們倆也是至親,平雲他不需要怕他……她可以這麼說嗎?
天放的眸光透著冷寒,在在明示著他討厭跟孫家扯上任何關係。
玉庭將兒子從青衣手中接過來。「他是平雲的叔叔,是爹的弟弟。」
「可是他跟爹爹長得一模一樣。」小傢伙嘟起嘴,旋即又改口。「不,不一樣,他好凶」他指著天放。「他一點都不像爹爹這般愛平雲。」小傢伙將頭偎進他爹爹的懷裡,偎進他熟悉的溫暖裡;他的小臉蹭著爹爹的胸膛,同爹爹撒著嬌。「剛剛平雲以為爹爹不要平雲了呢!」
玉庭抱緊了兒子,拍拍他的肩。「傻孩子,你是爹爹的心肝寶貝,爹爹怎捨得不要你呢?」他輕聲細語地哄著他的兒子,而天放透過玉庭的慈愛,彷彿又見到他小時候,他爹高舉起他,說他是孫家的心寶貝時的模樣。
他記得那時候的他也像這小鬼一樣快樂,一樣知足,臉上一樣漾滿了幸福的光彩。但是——孫玉庭奪走了他所擁有的一切,讓他像個棄兒!
天放的目光盈滿了恨。他帶恨的目光惡狠狠的望向玉庭所擁有的一切。他的妻、他的兒——他的目光輾轉而下,他看見一隻潔白的柔美緊緊地拉著孫玉庭的衣襬,像是在支撐她所有的氣力。
他目光往上移,一雙清明卻帶著防備的眸子來不及迴避地撞上他冷寒的目光。
她像只小兔子似的移開她怯怯的眸光,不敢再迎視他。
這個男人好陰沉吶!他的目光會讓她感到懼意,下意識的,尹紅又往玉庭的身後躲。
天放看著尹紅荏弱的身子又往玉庭的身邊靠時,他便下定決心——他要掠奪孫玉庭所有的幸福。
他的嘴角突兀地勾起一抹笑,震得尹紅心慌意亂。
她直覺這個踉玉庭少爺有著一模一樣的男人惹不得,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將為平靜無波的孫家帶來風暴。
她的眼又偷偷地睨了他一眼;而他的目光依舊定著在她身上,不曾移開過!
第二章
天放的身子斜靠在樹幹上,目光放在不遠處,望著尹紅比著手語同孫平云「交談」。
她的笑容溫煦恍若暖陽,她只要不比手畫腳,沒人猜得出她是個有缺陷的姑娘家。在孫家待了這三天來,他發現尹紅在孫家的地位非比尋常。
沈青衣對那個啞巴女孩疼寵的程度遠勝過任何人:她將她的心肝寶貝——孫平雲的生活交給那啞女孩去打理,還要孫平雲待那丫頭猶如親娘一般地孝敬,更要下人們將那丫頭當成主子照顧。沈青衣是真的將那啞丫頭當成親人在對待,她在沈青衣心頭上佔有極重要的一席之地。
而他,沈天放,本是孫家的二公子,但孫家對於他就好像是陌路人一般,沒有牽扯、沒有關聯。
他知道這幾天以來,孫玉庭極力想拉攏他和孫家的關係,讓他感覺他們就像一家人。但是他將一切排拒在外。他,就是要讓孫玉庭不好過。而現在,他發現了另一個讓孫玉庭不好過的機會——他要尹紅!他知道孫玉庭在乎他,試著想去彌補他所失去的一切;而沈青衣她疼尹紅,待她猶如親姊妹一般。倘若——他開口要尹紅,那麼孫玉庭會答應嗎?
天放的目光再一次的移回尹紅的身上。他看到一幅很美很美的畫面,畫面上一個女孩綰著垂雲髻。安恬沈靜地待在湖旁遙望著湖面的波光澈灩。她可知道她日後的生活,絕不會再像這面湖水這般平靜無波了嗎?她可知道她就快成為他沈天放手中的一顆棋了嗎?
「不,不行!我絕不答應。」青衣斷然回絕掉玉庭的提議。「我不能將尹紅交給天放。」
沈天放的個性是那麼的陰沉,他看孫家的目光總是帶著恨,她怎能將尹紅交到那樣一個充滿了恨意而無愛的人手中!
「玉庭,你不能那麼自私,你不能為了留下天放,而犧牲了尹紅這一生的幸福」她不安地來回踱步。「天放若真是有心安定,那麼咱們可以幫他留意別的姑娘,讓他挑選。」
「他只要尹紅。」玉庭知道,天放開口要的東西,他是不會輕易放手。他知道天放不存好心,他是有意刁難。「青衣,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弟弟,我虧欠了他很多……」
「所以我們就得犧牲掉尹紅,讓她代替你去還債。」青衣禁不住的抗議。「玉庭,我們怎能這麼自私,你明知道尹紅對我們是全心的信賴,她相信我們是她唯一的親人,相信我們的決定對她是最好地安排,我們怎麼忍心讓她成為你弟弟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鼻酸地吸了一口氣。「尹紅她從小就看盡人世間的悲涼冷暖,飽受聾啞之苦,我們怎能……怎能……」她說不出那樣地殘忍。
玉庭摟過妻子,緊緊地擁著她。「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青衣,你可知道我對天放不只是有歉疚,我還——放心不下他。」
他想起天放這些年的遭遇。「你絕對料不到天放在他養父母去世後的這五年中,他過的是怎樣地一種生活。」若不是請人查過,他是怎麼也沒想到天放過的日子竟是如此飄泊流離。
「沈家夫婦去世後,天放將自己放逐,他加入了所謂的傭兵隊裡,為了錢而賤賣自己的生命,他為了凌虐他自己而將自己放進那樣的生活中。青衣,你告訴我,如果你是我,那你除了孤注一擲,讓天放得到他想要的,試著去挽留他,讓他好好地過日子外,你還能怎麼辦?」
他是真的對天放沒轍了,所以他才會拿尹紅的幸福去賭。他相信天放不是天性就那麼地壞,天放他只是——太倔、太強,童年的過往讓他而有恨。
他對天放與尹紅是相等的關愛,他從沒有要犧牲掉尹紅,而去遷就天放;他只是——只是希望尹紅的溫柔、善體人意能改變天放個性中剛強與陰鷙。他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幸福啊!聽到天放曾放棄他自己,將自個兒放逐到那種為錢賣命的日子裡時,青衣動容了。她一直以為沈天放他只是有恨無愛,個性中缺少溫暖的生命力,她真的沒料到沈天放會是那種放棄自己,自我凌虐的人。他將自己投放在那種環境中,去麻痺自己所有的知覺與情感。
老大!孫家老爺、夫人今天倘若尚在人世,知道天放這麼憤世嫉俗,他們可會後悔當初送走了天放,以換取玉庭的生命?
她為天放而感到心疼。玉庭擁著妻子。「答應我,試著讓尹紅去改變天放好嗎?」
「可是——倘若咱們賭輸了,尹紅她豈不是要犧牲她一生的幸福了嗎?」她不能去想像尹紅再過著幼年時那般自閉的生活,她要救天放,但她也不能拿尹紅的一生去賭。
她昂起頭來,眸光泛著水光,問玉庭。「咱們讓尹紅自個兒去決定好嗎?尹紅她若是答應嫁給天放,那麼——我無話可說。」
尹紅聽說了,她聽到那個有關於她和沈天放之間的流言……他要她!那個眸光中沒有溫暖的人竟然開口要了她!為什麼?她僅是一個又聾又啞的孤女,他為什麼會看上她?!
她曾對上他冰冷的眸光幾回,每回他看她,他的眼眸裡只有一貫的冷漠,沒有絲毫的愛意,這樣的他為何會要一個像她這樣一無是處的啞女?尹紅雖知道自己有著很好的外表,但她更清楚自己有著令人慚穢的缺陷。她的又聾又啞是不爭的事實,他怎可能愛上她?!他不愛她,可他卻要了她!她從青衣姊姊那釐清了沈天放與孫家的關係,她敏感地察覺到沈天放的刁難。
他是決意要讓玉庭少爺不好過,他明知道玉庭少爺一直覺得他愧待了他,也知道孫家待她的好,所以他想利用她來讓玉庭少爺為難!
如果讓平靜的孫家掀起波濤,是沈天放的用意,那麼他是真的做到了。這幾天來,青衣姊姊和玉庭少爺明顯的不快樂,他們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歉意,她知道他們是在為難,在犧牲她與放棄沈天放中為難。他們大可不必這麼為難的,他們倆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們知道她可以為了他們兩夫婦犧牲自個兒的性命,更遑論她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