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等什麼呀?難道這年頭連吃飯都還要人家勸,才曉得入座嗎?」管老爺冷言哼道。
管芙蓉的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
魏武德也覺得岳父大人一開口。多多少少替他掙回些威風。畢竟,打從他一進管府,這府裡上上下下,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在這個叫什麼石頭的九姑爺身上,害他的顏面大失,心裡不是挺舒服的,直到他岳父大人根本就不甩阿九的夫婿。他的心裡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至少岳父大人的態度讓九妹知道,這年頭光有光鮮的表相還是不夠稱頭,他希望讓九妹能明白一件不變的事實,人呀!還是要有點錢,才能讓人看得起。
「九妹──」魏武德打算在阿九最孤立無援時適時的伸出援手,看阿九會不會感激他,進而愛上他?
問題是,阿九根本就不理他。
阿九拉著齊橫石的手,就要離開。「既然這過個地方沒人歡迎我們,那我們夫妻倆也不必在這裡自討沒趣。」阿九轉身就要走。
魏武德連忙踢著妻子的腳,要她開口留人。
管芙蓉被踢疼了腳卻不敢喊痛,只得匆匆忙忙的開口想留下阿九跟齊橫石。
「我的好妹子,你都身為人妻了,怎麼脾氣還是這麼沖?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爹他……他又沒有說不歡迎你們夫妻倆。爹,你說是不是、是不是呀?」管芙蓉別過頭,衝著她爹使眼色,要她爹按照計畫留下阿九。
不然的話,等她一回去,鐵定會讓魏武德那個人面獸心的禽獸給折騰得不成人樣。
管芙蓉不停的對她爹眨眼睛。
管老爺這才擱下筷子,開口留人。「既然來了,就坐下吧!這兒沒有人當你們夫妻倆是外人,更沒有人不歡迎你們,你別這麼多心眼。」
管老爺算是勉強說了兩句好話。
阿九轉頭看了看石頭。
而他還是一樣無所謂的臉。
有時候阿九不禁真的要懷疑,石頭是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慾?要不,怎麼大夥為了他的事爭得面紅耳赤,而他卻還是那副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死模樣?
真是氣死她了!
「留下來吧!」管芙蓉親熱的想去拉石頭的手。
齊橫石眼明手快且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管芙蓉自小就是得天獨厚,惹人喜愛,她活到二十七歲,還沒有半個男人拒絕過她呢!而這個傻不愣登的石頭倒是頭一個。
管芙蓉收起老羞成怒的容顏,硬生生的擠出一抹笑來,轉而去拉阿九的手。「九妹來,就坐三姊對面,咱們姊妹這才好說話。」
管芙蓉拉著阿九坐在她對面,也就是魏武德的斜前方。
魏武德逮著機會,立刻以一雙色眼直瞪著阿九看。
阿九覺得亂噁心的,趕快強迫石頭跟她換位置坐。
大夥全坐下了,阿九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站起來,手裡揣著石頭給她的玉,恭敬地送到她爹跟前。「爹,這是石頭送你的祝壽禮,女兒連同女婿恭祝你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管老爺卻看都不看一眼,隨口道:「放著吧!反正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隨便放,也不會有人偷。」
「爹──」阿九正要抗議。
眼看他們父女倆又要起爭執,管夫人連忙收下阿九手裡的玉。「娘替你爹收著。」管夫人將玉收進掌心,只見這小小的玉一遇到體溫便微微地生熱。
咦?這是什麼?怎麼這麼怪?
管夫人手裡揣著玉,才剛要開口問女兒,門外卻急急傳來家丁緊急的通報。
「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六小姐她、她、她逃出宮,躲回家裡來了──」報事的家丁一路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口中叨念著管芙芸私自逃出宮的罪刑。
花廳內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一位姑娘家已髮髻鬆散地闖了進來。
管芙芸一見親人,未語淚先下,她雙膝一曲,跪著行走,一路喊著,「爹──娘──你們苦命的孩兒回來了──」
苦命?!
管芙芸這會兒私自逃出宮來,誰會苦命還不知道呢!
「孩子呀!你怎麼──你怎麼能做這種傻事呢?」管家雖然不是什麼官宦人家,但是,從當女兒被選上秀女,送進宮的那一日起,他們也稍稍明白宮裡的規矩。
選入宮裡,別說是秀女了,就算是皇妃,甚至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要見娘家的人,除非是皇上恩准,否則的話,哪能說出宮就出宮的?
而管芙芸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末冊封的秀女而已,別說是取得皇上的恩准了,恐怕皇上連他後宮裡有這號人物都還不知道呢!
「芙芸,你說,你是不是逃回來的?」管老爺怒氣沖沖的問女兒。
管芙芸不敢看親爹的怒顏,只是低著頭,點了兩下。
管老爺生平就怕惹事生非,可他一個個女兒卻淨是替他招惹事端。「你做的糊塗事、糊塗事呀──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害慘咱們家?」
「可女兒不甘心呀!」不甘心自己的花樣年華竟然就葬送在皇宮內苑裡啊!
她明明比家裡其他幾個姊妹們都來得貌美,為什麼她的下場就必須得守著那座深宮,孤獨的過一輩子!
「爹,你救救女兒吧!」管芙芸任性地要求親爹收留她。
而管老爺不但不安慰女兒,反而氣急敗壞地責罵管芙芸。
「你、你……當你爹是什麼人啊?你爹我只是一介平民老百姓。怎麼會有那個權利去管到皇上大老爺的家務事?」
「爹,難道你就不管女兒了嗎?」管芙芸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未出嫁前,她是爹爹手中最珍視的瑰寶,爹逢人就說她模樣長得好,日後管家就靠她光耀門楣了。怎麼──怎麼才短短幾年的光景,親爹就不再寵她了?
「六妹呀!你怎麼能這麼說爹?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殺頭的重罪,護著你,我們幾家子人豈不是都要跟著你遭殃了嗎?」管芙蓉怕事地站出來「仗義執言」,很怕自己被親妹子牽連,人頭跟著不保。
「六妹,你還是回去自首吧!別連累大夥了。」
「三姊,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
「要不。我要怎麼說話?」
「你──」管芙芸轉過頭,正要跟她三姊論出個是非正義來時,卻不期然地撞見一張面孔──
管芙芸的臉色倏然轉白,她嚇得驚呼一聲──
「皇上!」
皇上?!
這兒哪來的皇上啊?
大夥聽得不明所以,各個都以為管芙芸是被嚇傻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
「芙芸,我可憐的兒呀!你別這麼折騰自己了,娘知道你害怕,但你也別胡亂認人哪!」管夫人抱著女兒哭。
「不!我沒有亂認人,他、他……真的是皇上──」管芙芸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齊橫石。
反正是死罪一條,管芙芸已經豁出去了。
她跪著行走,不斷地朝齊橫石磕頭、謝罪。「皇上,請您念在奴婢思親惰切的份上,饒恕奴婢私自出宮之罪。」
管芙芸一直磕頭,額前都磕出血印子了。
大夥見到管芙芸這種瘋癲的模樣,都不知如何是好?
而阿九則傻傻的望著自個兒的夫婿啞口無言,不知此刻她該說些什麼?
倒是一向對什麼事都無動於衷的齊橫石郭則覺得膽戰心驚,他萬萬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竟會冒出個宮女來!
更要命的是,有這名宮女在這,他的身份遲早會曝光!不行,他得想個法子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是,他該以什麼藉口作為對阿九的交代呢?
齊橫石還在左思右想之際,眾人早已恢復神志,齊說管芙芸看錯了人,錯把山野莽夫看成是皇上爺。
「我沒看錯,他真的是皇上。」管芙芸堅信自己沒看錯人。「我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但是,在宮裡也待了七年之久,我曾遠遠的見過皇上的龍顏數次──」
「那是遠遠的見呀!哪能看得清楚呢?」魏武德馬上開口反駁,打死他,他都不信阿九的夫婿會是九五之尊的皇上爺。
「說得是、說得是呀──六妹,你都是遠遠的見到皇上爺,搞不好你真是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因為──因為像皇上這等英姿,這世上能有誰呢?」管芙芸目光中帶著迷戀的投向齊橫石。
自從在御花園裡偷偷見到皇上英姿的那一天起,皇上的英挺相貌便一直映在她的腦海裡,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偷偷的拿出來反覆咀嚼,正因為有皇上在,所以,她才能守著那無聊的深宮長達七年之久。
「我絕不會認錯的。」管芙芸的口氣十分堅定。
大夥又全把目光轉回齊橫石身上。
齊橫石這會兒不得不開口澄清這天大地大的誤會。「我真的不是皇上──」他說,但管芙芸還是不信。
齊橫石沒轍了,只好反問管芙芸。「你最後一次見到皇上的面是什麼時候?」
「半年前,皇子週歲時──」
「這就對了,阿九,夫君問你,半年前我身在何處?」齊橫石打斷管芙芸的話,轉身問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