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祐兀自冥思的同時,青眉正躡手躡腳地從屏風處走出,趁著屋裡的黑暗,打算逃開這登徒子的視線之外。
就在與天祐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青眉是連吸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但,她還是被天祐一個反手,摟進了懷裡。
手裡抱著溫香軟玉,撲鼻而來是幽情的馨香,她怎能以為她能走過他的身邊,而他卻毫無知覺地讓她逃開了呢?
看來這小妮子是太低估男人對女人的敏感度了。
「放開我!」她的腳往後頭狠狠地一踩。
沒落空,因為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倒抽氣的聲音,但——他的手依舊固執地環著她,橫放在她的腰肢上。
青眉昂起頭想瞪上這個登徒子一眼,沒料到唇隨著頭的上揚,她的嘴落進他低垂而下的唇齒之中。
他的舌撩起她錯愕不已的口,入侵裡中,撩撥、挑逗著她的舌尖;青眉猛然抽了口氣。是又驚又愕。
怎麼會呢?自己——竟手腳發軟地癱在這個試圖非禮她的男子懷中!她不是該給他一個巴掌,或者,大聲尖叫大叫著「非禮」,也是正途;千不該、萬不該的是這種像個蕩婦似的反應,自是陶醉在他的懷裡。
對,是不該的!尤其是,她是千金小姐管青眉!怎能如此毀壞她的名節呢!
青眉合上口,咬了正是陶醉其中的天祐一口。
極痛中,天祐鬆開了手,而青眉飛也似地離開了他的懷中。
待天祐從苦痛中驚覺青眉的意圖時,懷中人兒已飛奔而去,只留下滿室的馨香與他。
天祐提步想追上去,但——他如何能去追一個衣衫不整的千金小姐,追得上,他如何向人解釋管青眉的衣衫與狼狽,又如何能釐清眾人評量他之所以會在中庭追逐管青眉的舉動!
所謂:人言可畏;他花名在外,再一個緋聞染身,本是無所謂,但,想管青眉一個女孩子人家,她如何去面對外頭的閒言閒語呢?
這就是天祐為什麼放任著自己心頭的那抹失落感,而沒去追管青眉的原因。
他點燃了火折子,在銅鏡前看了自個兒的傷勢一眼。
血,微微地從口中泌涎而出。
好個管青眉,我會討回今日的公道的。
天祐回過身子,卻不期然地踩到了個東西;他彎下身子拾起礙著他的小東西。那是個繡得精細的荷包,他將它端在手掌心中。看得久久而仔細,像是深怕漏看了什麼似的。
輕輕的,他解開了繡扣,一隻繡著蝴蝶的繡帕翩然飛落。天祐拾起了蝴蝶,在荷包的上頭,看到了精細的一行娟秀雅麗的行書,寫著——韓娥有意題紅葉。
「韓娥有意題紅葉?」天祐喃喃地念出口,一種了然頓時盤繞於心;一時興起,天祐研了墨,在上頭加添了一行小隸——張啟無心畫彩眉。
韓娥有意題紅葉,
張啟無心畫彩眉。
愈看,天祐是愈得意,直覺得荷包上所繡的鴛鴦就有如他與管青眉一樣,相依相很,他與她本是兩隻的鴛鴦蝴蝶呵。
打定主意了,他今生非管青眉不娶;天祐將繡荷揣進胸口,情感有如江海一樣。波濤駭浪,滾向他心頭。
牧謙找遍了自家宅院上上下下,就是沒一個人見到管家的千金小姐,他正打算離開去告訴書生,他家小姐青眉姑娘可能已經離開時.他又發現——那個書生及丫鬟都已經不見了!
自覺無趣,他一腳踏進天祐的房中,卻發現天祐正在發楞!
「你在幹麼?」牧謙走近天祐,湊上頭才發現好友的嘴是又腫又紅!「被人修理了?」那取笑的口吻溢滿了眉眼。「是誰有這麼大的膽量,竟然將咱們袁大少爺的嘴唇咬得又紅又腫?」
天祐將手中的繡荷捏得老緊。「管家千金。」
「管青眉!」牧謙相當訝異。「你見到她的人了!」
「遇到她的人,可是沒見到她的面。」但,在適應了黑暗後,他還是依稀可以察覺到管青眉不僅僅有副好體態,隱約矇矓中,他亦能辨識她容貌的姣好。
「這話有矛盾;為什麼你遇到她,卻又沒見到她的容貌呢?」
「她在我房裡換衣。」
「管青眉!管青眉跑進你的房裡換衣!」一個千金小姐——她?
「她告訴找她是管家的小丫鬟。」
「那你怎麼如此確定她不是呢?」牧謙又疑惑了。
「別忘了,我深深領教過那丫頭的脾氣,既專橫又霸氣。」小小年紀的她,竟也懂得如何利用他人。
一想到自個兒曾經被管青眉那丫頭打得頭破血流,她猶不罷手,天祐心裡不免又有氣。
「專橫?霸氣!那你還對人家念念不忘,還上門提親?」
「嘿!」天祐一拳捶上好友的肩頭。「上管家求親是我爹娘的主意,可不是我的喲。」
「可是也沒見你反對啊,更何況!」牧謙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你手裡揣個什麼東西?」
他上前將天祐手裡的荷包給搶了過來。「韓娥有意題紅葉,張敞無心畫彩眉。」牧謙眉眼含笑,逕是揚起手中的荷包,問:「管青眉的?」
「她不經心掉的。」說完,手是伸得筆直。「還我。」看牧謙將青眉的東西揣在掌心中,他心裡便極端的不舒服。好像牧謙搶走的是他最最重要的東西。
而牧謙笑得更得意了。「還說人家專橫、霸道呢!這會兒只是個管青眉繫在腰間上的繡荷包都揣在手掌心中了,要是管青眉本人,那你不是捧在心口中了嗎?」
天祐搶回了繡荷包,不再理會收謙的嘲笑。
大丈夫敢做敢當,他喜歡上管青眉,沒什麼好隱瞞的。
「上頭的張敞是你題的?」蒼勁有力的小隸,一直是天祐引以為傲的字體。「你打算當個為妻畫娥眉的張敞?」想天祐將「入不風流枉少年」奉為圭桌,他會甘心為了一個管青眉而放棄整個勾欄院的紅粉佳人?
管青眉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嗎?
天祐的堅定眼神告訴了牧謙答案,他說:「我想上管家再求一次親。」
這次,對管青眉他是勢在必得。
「管青眉會答應嗎?」那丫頭曾經拒絕過不少豪門子弟的婚事,這之中也包括了袁家的。
天祐的嘴角揚起一抹笑,自信滿滿。他揚起那鴛鴦的繡荷,這:「只怕她是非答應不可了。」
為了她自身的清譽,她能不答應嗎?
第五章
「不!我不答應!我絕不嫁給那個登徒子。」青眉對著廳堂上的爹娘低吼反抗著,小手緊握成拳,極力控制自個兒的怒氣;她是怎麼也不肯嫁給袁天祐那個輕薄她的男子。
那天,青眉回來後終於想起「袁天祐」三個字之所以耳熟的原因了。
袁天祐,他就是名滿金陵、花名在外的袁家少爺!他不是已上門求親過一次.而她也明顯地拒絕過他了呀,為什麼他還有這種勇氣再接再勵,再一次上她家來求親?
莫非是為了徐府百花宴上。她與他——他為了對她「負責」,所以才再一次地登門求親?
不!縱使是,她也不願如此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更何況——那個袁天祐還不是個普通的壞胚子,他竟敢,竟敢——青眉輕撫著被自己咬痛的唇。
他竟敢輕薄了她!自己竟然被一個不愛的人給輕薄了!這該死的袁天祐,她恨他都尚且來不及了,爹娘竟然還允諾了這門親事。
不!她寧可犯下不孝的罪名,也不要當袁天祐的妻子。
夫人為難地看了老爺一眼。
她知道老爺子對即將開口的事難以啟齒,一開口,青兒會以為他們是在「賣女兒」,但是——她身為一個妻子,也不能眼睜睜地瞧老爺子身陷苦惱之中,卻置之不理。
管夫人決定了,這事就由她這個為人母的來開口。「青兒——」才剛開口。卻換來青眉一連串的搖頭。
「不!不!不!」她斬釘截鐵的怒吼,一對美目憤張注視著雙親。「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忽視我的感受,你們連那袁天祐是好是壞都不曉得,竟然就許下這門親事,要我嫁給他!他是金陵有名的浪子、他花名在外、他無所事事,這些,你們難道都不管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是她這個做女兒的太差勁,所以他們不再疼她了嗎?不然,他們怎麼可以許下一門她不能苟同的婚事。
袁天祐!
不!她不能忍受當那樣一個男子的妻子。
像袁天祐那樣,隨隨便便就可以輕薄一名不熟識的女子;這樣的男人,要她如何心甘情願下嫁!
「你爹已經收下聘金。」管夫人的話震怒了青眉。「袁家下個月初會來迎娶你。」
她睜大了一雙眼眸,緊緊看著管夫人;怒張的雙目好像是一串串的問號,似在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子對待我?
「咱們家的船筏在下游時傾了,船筏上的木頭全泡了水。」從管員外淡淡的口中說出這項令人震驚的事,分外地讓人感到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