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官已經毀了公主的名聲,不忍心再次毀去公主的名節。」他不能在次對不起她。
不忍?
他是在說不忍嗎?
當初,他不顧朝廷內外將如何看待她,冒著被賜死的危險,也要抗旨拒婚,那時,他並沒有為她的名聲想過;而這時……他卻在跟她說不忍二字!
「你不用跟本宮說不忍,也不用覺得有愧於本宮……本宮之所以下這個決定全都不是為了你……本宮只是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你命喪九泉。」景陽將自己的犧牲說得一派淡然,像是她對弁慶真的再無情感的瓜葛。
她臉上的表情冷而生疏,像是刻意與他拉出一道距離,弁慶找不出話題跨越那條鴻溝,他遠遠的看著景陽,發現她臉上的那抹冷漠竟然讓他覺得好內疚。
是他讓她提早面對感情的殘酷,也是他讓她提早脫離無憂的生活……
他——竟是殘害她天真的罪魁禍首!
弁慶沉默了。
他竟無法開口再談拒婚之事,只因他突然懂得自己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曾經對她做出多麼殘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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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景陽下嫁弁家。
皇上本欲另賜一座公主府給景陽當作新婚賀禮,但景陽執意不收。
她心裡圖的是跟公婆住在一塊,才好為日後的婚變埋下伏筆,不然,偌大的公主府裡,就她跟幾個貼身宮女住,想要把夫家鬧得雞犬不寧,想要休夫、休妻,如何使得?
她的心思皇上當然不懂,只當景陽是想討弁慶的歡心,於是便另賜夜明珠一對、玉如意一雙、珍珠瑪瑙、奇珍異寶十妝篋給景陽當嫁妝。
當日,景陽坐上鳳輦嫁往弁家。
那鳳輦上抹金銅朱頂,四角各有一金銅飛鳳,垂銀香圓寶蓋相彩結,轎身則是一紅漆木筐狀,三面是篾織紋簟,繪以翟紋,槓子兩端則是金銅裝的鳳頭和鳳尾,如此富麗堂皇的座轎招搖於市,硬是把皇城到弁府的一路上,擠得水洩不通。
進了弁家,弁府上上下下先跪迎公主,再由公主跪拜弁家的列祖列宗與高堂,當夫妻對拜過後,便送入洞房。
新郎、新娘進洞房後,行「交拜」、「貪交杯酒」之禮,新郎扯米斗上之尺,掀去新娘蓋頭置於床頂。
景陽雙頰嬌紅,低頭斂眉。
看到她如此的嬌態,弁慶一時竟傻眼了。
眾人們擁著新郎、新娘去「坐床」,將扦米斗時的祭品,食交杯酒之下酒物全灑在新床的四面,引誘一班小孩上床搶奪。
喜娘邊撒口裡邊念道:「撒帳東,床頭一對好芙蓉。撒帳西,床頭一對好金雞。撒帳北,兒孫容易得。撒帳南,兒孫不打難。五男二女,七子團圓;床上睡下了,床下打鋪連;床上撒尿,床下撐船。」之類的多子祝禱詞。
弁家的人給喜娘與那班孩童打了賞後,一窩蜂的人潮總算散去,倒是隨著景陽陪嫁過來的采心遲遲沒走,就擋在景陽跟弁慶之間。
采心見駙馬爺沒有離開的意思,於是向前轉告主子的想法。「駙馬爺,您請回吧!公主要歇息了。」
弁慶當然知道他跟景陽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我只想跟公主道聲謝。」他——只是想打破他們之間的尷尬。
「若只是道謝,這就不用了,公主同奴婢說過,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駙馬,而是為了保全皇室的顏面。」采心的口氣頗差,完全沒給弁慶好臉色看。
哼!她才不會像她家主子那般的心慈仁厚呢!
這弁大人簡直是欺人太甚,屢次不給主子好臉色看,這會兒嫁到他們府裡來,她采心雖然只是個奴才,卻懂得死命護著主子,她絕不會讓主子吃到一丁點兒的委屈。
「駙馬爺,您請回吧!」采心開了門,擺明逐客之意。
弁慶轉過頭看了景陽一眼。
只見她端坐在床榻上,背對著他,似乎是真的不想與他打照面。
唉!也罷。
「那我先下去了,請公主好好歇著。」弁慶終於退了出去。
采心用力的甩上門,朝著門板扮了個鬼臉,說了句,「貓哭耗子假慈悲。」他若真的關心主子,日前又怎麼會不顧主子的感受與顏面,進宮說出那些難聽的話?
「哼!噁心、造作的小人。」采心恨恨的朝門口吐了兩口口水,這才氣消。
轉身回到主子身邊,伺候公主摘下那沉甸甸的鳳冠,采心收起先前的氣憤,憂心忡忡地問:「主子,咱們日後真的得這樣過嗎?」守著這座大觀園,成天面對這假山、假水的終老一生?
「這府裡這麼大,又有這麼多人手,你還怕無聊嗎?」景陽樂觀地開口。
采心不屑的哼了一聲。「奴才才不跟他們那一大家子混在一塊呢!唉~~要是把采薇她們幾個也帶來就好了,這樣,我們又能像在宮裡那樣,成天玩在一起了。」采心異想天開的幻想著。
「你真當這裡是宮裡啊?這裡可是弁府,他們有他們的規矩,日後不許你隨便替我擺什麼架子,還有,對弁家上上下下的人客氣些,反正……我們忍些日子又能回宮了。」景陽殷切的交代道。
「又能回宮!這是什麼意思?」
采心並不知道景陽心底的計畫,她只當公主趕駙馬走,不讓他進新房是想讓駙馬爺吃幾天閉門羹,她壓根沒有想到主子此番出嫁,只是打算成全別人的好事。
景陽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讓采心知道,如果被她知道了,只怕又要替她強出頭,若這事傳到皇上、太后那裡,事情一定又得亂成一團糟。
景陽搖搖頭。「沒什麼意思,伺候我上床吧!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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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幾天沒上芙蓉那兒?」允承寺見弁慶來,便留他吃飯,順道問起弁慶的近況。
提到芙蓉,弁慶還是只有搖頭的份。
「以前是見不著,現在是不能見。」
「不能見!怎麼說?」允承寺不解弁慶話中的含義。
「娶了公主過門,雖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我總不能不顧著她的顏面,沒事就去醉仙樓找芙蓉吧?」說到這裡,一股盤結在心的悶氣又升了上來,弁慶趕快喝了一口悶酒。
允承寺只得勸他道:「再忍些時候吧!公主說過等事情漸漸淡去,她會想法子退了這門婚事,成全你跟芙蓉的。到那個時候,你又能時時刻刻見到芙蓉的面了。」
弁慶只是笑,這番話並沒有讓他寬慰多少。
「我現在煩的不是芙蓉的事,而是——公主自從緣進我家之後,成天關在自個兒的房裡,足不出戶的,我真怕她悶出病來。」他關心的是那原先天真好動的景陽公主。
「你這麼關心她?」允承寺詫異的問。
「別取笑我了,她跟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又三番兩次的替我著想,對我來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天賜貴人,我只是不希望她在我家有任何委屈。」弁慶其實摸不著自己的心,只能如是說。
「你關心她,為什麼不讓她知道?」允承寺又熱了一壺酒替弁慶斟上。「讓她知道她為你做的,你全都銘記在心底了。」
「她不理我。從新婚之夜起,她就讓宮女趕我出房,半句話也不讓我說,有時候遠遠見了我,她又連忙躲回屋裡,好像我會吃了她似的。」想到景陽躲他的情景,弁慶竟不覺笑開了眼。
允承寺十分訝異於弁慶眉宇間的笑意,他原以為與玉芙蓉的事遲遲未解決,弁慶便會一天鎖著心,開懷不起來,可如今,他卻為了景陽公主躲他的模樣笑開了眼?!
弁慶他……當真對公主沒半點真感情嗎?允承寺不禁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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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慶在回府的途中,見到一個小販正在賣鳥兒,一時興起,買了一隻會學人說話的鸚鵡、他心想,有隻鳥兒做伴,景陽或許不會再那麼無聊,又或許——她便能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開懷的笑了。
一想到這隻鳥可能帶給景陽不同的生活,弁慶整個人像是突然活了起來一樣,不僅一掃剛剛的愁雲慘霧,眉宇間還染著深深的笑意。
他興匆匆的付了錢,連著鳥籠提回府,他不回房,先繞去景陽的蘅蕪院。
遠遠的,他瞧見景陽站在小樓前,身邊還圍了一群人,像是……像是二娘那邊的妹妹跟表親與丫鬟。
弁慶不動聲色的走近,卻聽到卯蓮、卯華及她們母親那邊的姨表親鳳姑娘正圍著景陽說長道短。
先是卯蓮又尖又細的刻薄嗓音,「我卯蓮長這麼大,還沒瞧過這麼不要臉的公主,先是賴著我大哥不放,後又不知廉恥的嫁進來。」
「四姊,你別這麼說,我想公主她是真的愛慘了咱們家大哥,所以,才會這麼不顧姑娘家的矜持,執意要嫁。」卯華加入取笑的行列。
卯蓮搖頭開口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啊!難道她喜歡便得由著她去嗎?想想咱們的表姊雲鳳,還不是喜歡咱們大哥好幾年了,可雲鳳表姊可曾出過這種丑,讓人家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