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得好好把握。她是它證明自己不悲哀的重要工具,它可以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未來。
當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吃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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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對他的視力非但沒有影響,反而還給了他許多方便。
在山裡,他或許是王,一般有點腦袋又不清楚它"底細"的生靈往往見了他就跑,正巧讓他圖個耳根清淨。但下了山,進入人的生活範圍裡,他就沒有把握能保自己平安不出差池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歷史教訓自小就聽得熟爛,若非想弄清楚小鬼今天沒來赴約的原因,他不會讓自己冒這麼大的險。
聽小鬼說過,下了山來,經過一處茶鋪子,再往南行兩里路,入村寨後,看到的第一間茅草屋就是她住的地方。
他一路下了山來。以往沒走進過人的活動範圍裡,每走一步,都讓他既感新鮮又如履春冰。
茶鋪子是見著了,往南行人村寨後的第一間房子也見著了。
玄逍站在屋外,遠處不斷傳來狗吠,他渾不在意。
犬類這種生靈似乎天生下來就要當人類的走狗,一點自我都沒有。
草屋裡還點著燈。小鬼平常都這麼晚睡麼?
在前頭沒看見人影,玄逍繞到屋後。見一扇窗半掩著,他先在窗外偷窺。看見小鬼躺在床上,屋裡沒其他人,考慮了會兒,他動作俐落的從窗子翻進房裡。落地時像貓一樣靈巧,沒發出半點聲音,倒是床上的人一直在嚷語。
那痛苦的聲音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
"小鬼,你半夜不睡覺在鬼叫什麼?"
見她沒半點反應,他伸手輕拍她紅撲撲的臉頰,指尖觸著高熱。"怎麼這麼燙?"
拿開復在她額前的濕巾,瞥見床邊矮凳子上的水盆,他重新擰起毛巾,替她拭去一身冷汗。
原來是病了,怪不得今天沒上山來。瞧她這副病櫥憾、半死不活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礙眼。
"冷……"
冷?身體這麼燙還喊冷?玄逍正遲疑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見她渾身打著哆啄,直覺的伸手將那床被子往她頭上蓋。
碰觸到被子的材質,他瞇起眼。
這是什麼爛被子?一點也不保暖,蓋這種破被睡覺,不病那才真是稀奇。不過瞧這房裡,家徒四壁,簡陋極了,耍弄一床好一點的棉被怕是有困難吧。
他雖然是隻虎,過去的生活裡從不談貧富區別,只談三餐溫飽,但那可不代表他就不曉得"貧窮"兩字的定義。依他來著,這小鬼家裡就是貧窮的代表戶。
當下想也不想,掀了被,將她抱進懷裡,用體溫暖和她。
這小鬼怕不是受了風寒,而是染上了叫人忽冷忽熱的癮疾吧!
"好冷……"沒了棉被,玉娃兒冷得清醒過來。一睜眼,卻瞧見玄逍的臉。"玄逍……你怎麼在這兒?"她在作夢不成了
"你在作夢,現在閉上眼,睡覺。"用全身的肢體環住她,再將先前丟到一旁的那床爛被子拿來裹住彼此。已經做到這地步了,她要再喊冷,他也沒辦法。
"玄逍,我冷……"她忍不住往抱著她的熱源偶去,也不管碰到的是人的肌膚抑或是獸類溫暖的皮毛。
玄逍變回原來的樣貌,卷在床上,讓玉娃兒睡在它的懷抱裡。終於她不喊冷了,身體也不再發抖。放心下來的同時,它又擔心萬一被人拄見它的虎貌,屆時不叫人亂箭射死才怪。
為了這小鬼,它確實冒了很大的風險。所以等她病好了,要她自動送上門給它享用,也不算過分吧!
老茶郎正在廳裡煎藥,弄了一時半刻才弄好。
以往都是大妞煎藥給他喝,都弄得手腳俐落;現在換他來照顧大妞,反而弄得亂七八糟的,真是糟糕。
將藥稍微吹涼了,要送進房裡。
才打開房門,尚未跨進去呢,老茶郎的步伐又退了回來,將門關上。
一定是他沒睡覺,眼花看錯了。大妞房裡怎麼可能會有一隻大花虎呢?
準是看錯了,不可能的。他竟然以為他看見了那大虎卷在床上,讓大妞抱著它的身軀呢。說不定還是在作夢呢,他居然夢見那白額大虎對他瞇眼笑了笑。這夢也實在是太荒唐了!
對對對,一切都是他在胡思亂想。說不定就是前些日子見了村長家裡懸在牆上那張大虎皮後,他心裡念著要弄一張來給大妞當床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剛剛才會看見那些幻覺。
老茶郎用力眨了眨眼,調勻呼吸後,鼓起勇氣重新打開房門。
床上只躺著大妞。他鬆了口氣。就說他老了眼睛不中用,是看錯了吧!
唉唉……還是趕緊喂大妞喝藥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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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亮,屋門就快叫人給敲破了!
老茶郎一夜沒睡好,聽見這急促的敲門聲,穿了鞋去開門,嘴裡直抱怨不知是誰人這樣沒禮貌,大清早的就來擾人。保了來了,別敲了。"到底是誰呀?
他沒好氣的拉開大門,正想破口大罵,誰知一看見門外的人,他看得愣傻了。
他……是人麼?是男人還是女人?
說是女人嘛,這副體格又像男人;說是個男人,可,這輩子沒見過有男人長成這副德行的。太漂亮了!
這世上竟有長成這樣好看的人,他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瞧見。
老茶郎瞪著門外的俊挺男子,一時半晌竟說不出活來。
"老丈?"門外的美男子皺起眉頭,猶豫著要不要推開眼前這把老骨頭,叫他滾一邊去,別擋在門口礙事。但思及這老頭是小鬼的爹,脾氣不知不覺就吞忍下來。
老茶郎呆了半晌才回神過來。"啊……呃…喔,請問有什麼事啊?"敲門敲得跟催魂似的。
"我給小鬼——我給玉娃兒送藥來。"昨夜回到山裡,他便去找治癮疾的藥草。這藥草不好找,花了他大半夜的時間才弄到手。
"給大妞送藥?"老茶郎一聽他說,才注意到這陌生男子捏在手裡的幾株草。大妞何時認識這樣一個人啊?他怎麼想,怎麼奇怪。
男子逕自走進屋裡,找煎藥的藥爐。
"喂,等等……你是怎麼跟我家大妞認識的?從沒聽她說起呀。"
他抬起頭來,看了老茶郎一眼。"我叫玄逍。小鬼——呃,玉娃兒沒跟老丈提過麼?我以為她知會過。"不想多費唇舌解釋,玄逍輕描淡寫的把問題丟給玉娃兒。
玄逍……這名字好熟啊。好像在哪裡聽過,說不定就是玉娃兒說過的,可他怎麼沒啥印象?老茶郎想了半天仍理不清思緒。看玄逍已經在火爐上生起火,準備煎藥,他連忙走過去。"年輕人,不用麻煩了,大姐才剛喝道藥呢。"
玄逍不理老茶郎,動作不會慢下。
"年輕人……"
"你給玉娃兒喝的是什麼藥?"
"呃,治風寒的啊。"怎麼了,有問題麼?
愚蠢!"她得的是癮疾!"小鬼到現在還沒死,還真是不簡單。
"癮疾?"老茶郎猶不相信。"怎麼會?藥鋪子的掌櫃明明說大妞只是風寒啊。"可……若是風寒,怎會連服了幾帖藥還不見效?老茶郎心裡也不敢堅持。
"是癮疾。"玄逍不再說話,專注的將藥放進藥爐裡煎煮。
見他不開口,老茶郎也不知道該跟人家聊些什麼。這年輕人看來有點凶呢。玄逍……這名字他確定他有聽過,不然不會這麼耳熟,究竟是何時聽到的呢?
藥煎好了。玄逍向老茶郎討了個碗,盛了一碗藥汁,端進玉娃兒房裡。
玉娃兒仍在發燒,臉頰蒼白,沒有半點血色。他不禁慶幸自己下山來了這一趟,不然她就這麼糊里糊塗病死了都沒人曉得。
"小鬼,喝藥。"他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玉娃兒微睜開眼,看見是玄逍,眼底浮現一絲迷憫。"天亮了麼?我失約了?
"對,你失約了。"他也不安慰她,只說他知道的事實。
"對不起……"她虛弱的揪著他的衣襟,想告訴他,她不是故意的。
"喝藥。"她的道歉對他來說沒有半點意義。他們不會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
狩獵者跟獵物,老虎與人,唯一的牽扯除了食物鏈以外,不會再有其他。為她尋藥,目的也只是想讓她早點痊癒。吃病人的肉,太不衛生了!
第六章
等老茶郎想起玄逍這名宇究竟是在哪兒聽過時,玄逍早已登堂入室,成為家中常客。
天剛亮,打開門,瞥見玄逍手裡又提著野味。
玉娃兒說玄逍是獵戶,他本不大相信,因為沒見過有獵戶生得這樣清秀乾淨的——雖說他確實有一副強壯的體格,但相貌太美,不是尋常人該有的模樣。
但連著幾日下來,三不五時見他帶著野味來訪,他有些困惑了。也許這年輕人真的是打獵的吧。
瞧瞧這回他又帶了什麼來。
"一頭獐子,你拿去料理吧!"
彷彿急於將手上的獵物脫手一般,將捆著獵物手足的草繩交給老茶郎後,玄逍便急急到屋後的水井去打水、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