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太后知後覺了點啊?
偷偷瞧康平一眼。他對她點點頭,意思是:可不是,真是後知後覺。
佳良傻笑了幾秒鐘,飄匆的眼神倏地歸位,大喊:
「胡了,通殺!」
☆ ☆ ☆
中午,佳良與趙澄用完午餐後,趙澄送佳良回泛太。兩人走在人行道上,一陣風迎面吹來,吹落了幾片枯黃的葉子。他們,算是在交往中吧。
佳良攏緊身上的短風衣,抬起頭看著從行道樹稀疏的枝葉縫隙裡透出來的灰藍色天空。「啊,秋天了。」之前一直沒注意到季節更迭,突然留意到時,都已經是深秋了。
趙澄站在佳良身邊,也仰起頭。「明年這個時候,不知道我們之間會怎麼樣?」他們現在算是正式在交往了,然而佳良若即若離,像風箏般捉摸不定,讓他的心也跟著起起伏伏。
佳良將注意力轉移到身邊的他身上。「你希望我們之間會怎麼樣?」
他低頭看她。「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回美國。」總公司那裡有意將他調回美國,是陞遷,他在考慮。
「你知道這種要求有點過分,我也有工作。」
「我還不一定會接受那份工作,我只是希望如果我在這裡定下來,可以有一個好理由,例如結婚之類的。」他試探性地道。
佳良忍不住笑了。「現在就求婚會不會早了點?我們才交往多久?兩個月?三個月?」她對數字一向不敏感,但不管是兩個月或三個月,要以這段時間的瞭解來決定往後的人生,似乎還不夠。
「三個月又零五天。」果然還是不行,趙激有些喪氣地想。「的確是早了點,我現在還沒有受邀到你家裡過。」
佳良有些愧疚。她的確不曾主動邀請他到她家中,甚至幾回他送她到公寓樓下,她也沒有請他進去坐。偶爾,她會邀朋友和同事到她公寓裡聚一聚,但是對於「男朋友」,她卻反而吝嗇起來了。隱隱約約的,她總覺得如果讓「男朋友」進她屋裡,等於她已經決定在情感完全交付出自己與信任。她知道她還沒作好那種準備。
「趙澄,你有沒有考慮過,趁現在還不晚,我們可以停下來,當普通朋友就好?」
聽到這話,他就明白她還沒完全準備好要接受他。「我知道你對朋友比對情人好,可是你朋友已經夠多了,不缺我一個,我們再試試看好嗎?」
佳良沒有辦法拒絕這種溫柔。「好吧,我們再試試看。」
趙澄笑了。「你公司到了,在進去以前,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佳良在他頰上印了個吻。
「這麼小氣?」
佳良瞇起眼,笑著說:「我怕我口氣不好,你忘了我剛剛點什麼吃?」
香蒜蛤蜊面!
趙澄很想說他不介意,但佳良已經說了拜拜,轉頭進她公司了。
他希望她可以熱情地摟著他吻,他希望他可以點燃她血液裡的火焰,她明明開朗又大方,他很清楚她有的是熱情,但跟他在一起時,他卻覺得她對他,理性多過感性。
為什麼?他想他知道原因,但他不太願意去面對。
她不愛他。
日子亦流逝。有的人試著遺忘,有的努力記憶。
☆ ☆ ☆
佳良被同事送回家時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了。
康平開門的時候,就看見秋娟和尹頡一人一側攙著醉得睡了過去的佳良,臉上都是汗。
「呼,好累。」秋娟道:「康平你在呀,太好了,大姐就交給你了。」說著,把佳良推給身強體健的康平。
康平連忙接替秋娟的位置。「怎麼醉成這樣?」佳良酒量不錯,平常都還算滿有節制的,不曾見她醉成這樣。
和尹頡一起把佳良扛進她房裡,尹頡抹了抹額上的汗,說:「被灌酒了咩。今天不曉得怎麼搞的,派對結束後,客戶代表都來跟大姐敬酒,你一杯,他一杯的,推都推不掉。」
「幹我們這行的就是這樣,不是每個客戶都上道。」秋娟幫著把佳良的鞋和外套脫掉,擰來一條濕毛巾給她擦臉。
「這樣喝下去,會出問題的。」康平喃喃道。
佳良因為工作的因素,難免必須為了應酬喝酒,而他們這行工作壓力又大,所以下班後常常大夥兒約一約就到酒吧喝點小酒,好放鬆一下。工作和生活都離不開酒,身體遲早會負荷不了。
「這也沒辦法,家家有本經嘛。好在大姐酒品不錯,醉了就睡,一點兒也不麻煩。」秋娟扔開毛巾,怕佳良睡不安穩,替她解開了幾顆鈕扣。
站起身來,秋娟說:「好了,她就交給你了,我們也累了一天,該回去了。」
尹頡拍了拍船長悶睡的大頭。「該走了,改天再來你們這裡吃紅燒牛肉。」
「好呀,路上小心。」
康平將大門關上,回到佳良房裡,站在床畔看著她。
她躺在床上,髮絲凌亂,已經睡熟了,正傳出均勻的鼻息。
伸手將貼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撥開,心裡頭醞釀著複雜的思緒。「下次別這麼喝了,對身體不好。」
佳良呻吟一聲,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柔軟的羽毛枕頭裡。
他想他明天一早得準備一壺醒酒茶。她酒品雖然不錯,但是酒醉後的隔天通常會鬧宿醉。他想她大概不知道,她皺著眉揉著額際想減緩偏頭痛的樣子,簡直跟個孩子沒兩樣。
隔天,佳良皺著眉半躺在床鋪上喝醒酒茶,一邊喝一邊吐著舌頭。
☆ ☆ ☆
她房間裡都是酒氣,康平正在幫她開窗戶。
身上的黏膩感讓佳良覺得很不舒適,喝了滿滿兩大杯「康氏特製醒酒茶」後,她跳下床,想扒掉全身的衣服泡進浴缸裡。
康平拉開了窗簾轉過身來,把空杯子收定。「去洗澡吧,我給你在水裡加了藥浴,去泡一泡會比較舒服。」看了眼凌亂的床單,想了想,也順便把床單收了起來。「下次再有這種應酬,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少喝點,以茶代酒也行,我擔心你這麼喝下去身體會受不了。」
剛剛從衣櫃裡拿出換洗衣物的佳良緩緩轉過身來,康平正要把床單拿去浸泡,佳良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口擋住路,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怎麼了?」
佳良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有一天你搬定了,我想我會很不習慣。」
「……真的嗎?」
她點點頭,前所未有的認真。
康平想說他沒有搬家的打算,起碼現在沒有。但他卻說:「不曉得為什麼,聽你這樣說,我覺得很高興。」
佳良瞪大眼睛。「要死了,我是說真的,我看我可能會抱著枕頭哭上一整天。」
「真的?」康平受寵若驚地說:「怪了,我覺得我好像又更高興了點。」
佳良簡直傻眼,「真是要死了……」怎麼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上?「為了不讓你搬出去替別人做牛做馬,我決定不幫你介紹女朋友。」哼!
「所以你就要把我留在你這裡替你做牛做馬?」
她抬頭挺胸,「一點兒也沒錯。」知道怕了吧。
康平笑了出聲,輕輕把她推出去。「去洗澡,水要冷了。」而在他去酒店當值之前,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佳良腳步顛了幾下才站穩。回頭看著康平,嘴裡還有話要說,但康平拍拍她的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佳良只好把話嚥下肚裡,一邊詛咒宿醉的偏頭痛,一邊走進浴室裡,把門關上。
一把自己藏進加了綠色藥浴的熱水裡,佳良就再也忍不住地環抱住自己。
她知道這是因為她在害怕。她是說真的,有一天康平若走了——不論是為了什麼原因,她都會難過得要命。她已經習慣他在身邊了。
明知道不該放任自己習慣他的溫柔,可習慣這種事情就跟吸毒一樣,都是慢慢上癮的。她是發現了,卻也早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裡,簡單地說,就是耽溺到無法自拔。
無法自拔!真慘。
☆ ☆ ☆
這個城市近年來西風東漸,每年一到十二月下旬,辦公室的氣氛就開始浮動。溫馨聖誕節才剛過,緊接著西洋年要汰舊換新,元旦連續假期即將登場。辛苦工作一整年,當然要懂得及時行樂。
此時,泛太的公關部門職員正在討論著自己的元旦假期要怎麼過。
手底下的人在想什麼佳良都一清二楚。她是個識趣的上司,對於最近幾日績效低落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卯起來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兜。
看著大夥討論得熱絡非常,佳良卻似沒感染到半點愉快的氣氛。
往年這種時候,她常常是窩在家裡睡大頭覺,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外頭高放的煙火和跨年倒數的聲音。
距離年少輕狂的歲月已經太遠了,她難堪得必須承認,她很怕參加這種場合。就像黃昏時單獨搭淡水渡輪看夕陽,當令人感動的美景出現在眼前時,船上所有的情侶都開始熱情地擁吻起來,而單身一人在這種場景下卻無所事事,不是挺淒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