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訪煙梳發的動作稍停滯。寒梅倒挺敏銳的,他情知瞞不過,不如不答。
正要替她將頭髮梳到發頂,不料寒梅卻道:「慢著,梳成一束就好了。」她不愛留長頭髮,老覺得長髮累贅又不行整理,將頭髮的長度維持在肩膀就已經很受不了了,更遑論梳一些女孩子家的複雜髮式,是以她向來只將頭髮高高的紮成一束,樂得輕鬆涼快。
周訪煙聞言,只好替她將髮絲攏在一起,高高的紮成一束。只是這樣一來,寒梅看起來又活脫脫像是個小公子了。
丟下木梳,周訪煙道:「去用早膳吧。」
「你還沒說你剛剛去哪裡?」寒梅拉住他的衣袖問。
率先走出房門,他笑道:「以後會告訴你。」
寒梅抿抿嘴,全然不知自己的樣子就像是個愛跟路又愛哭的小媳婦,她大步奔上
前,捉住周訪煙的手,小小年紀不懂得什麼,只懂得緊緊地捉住他的手,不安的心才漸漸安定。
「寒梅,你再這麼捉著我的手,我可不理會你了。」周訪煙擺脫掉她的牽繫。不能讓她一直依賴下去,否則內疚之心會跟著她一輩子。
「不,你不要理我好了。」寒梅撲上前,固執的捉住一度甩開她的手,這回她用兩隻手緊緊的捉住不願放開。
周訪煙不得不停下腳步,皺著眉看著寒悔。
「你這樣子我沒辦法走路。」
寒梅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可憐兮兮地道:「那你不要放開我的手。」
周訪煙實在哭笑不得,歎了口氣,認命地把抽回來的手重新交給她。
寒梅見狀,連忙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裡,可憐的神色一掃而盡,掛上一副甜滋滋的甜美笑容。
周訪煙搖頭道:「你都快變成我家的小祖宗了。」
寒梅笑起來眼兒彎彎,像只小狐狸。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一同走進飯堂,周濟民夫婦已經在裡面等他們。
道過早後,周夫人笑瞇瞇地將寒梅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幫她盛了碗粥,半開玩笑道:「寒梅你吃我們家的飯,是不是準備給我們家當媳婦?」
捧起碗,寒梅道:「當你們家的媳婦好嗎?」如果好,那也沒關係呀。
「當然好啊,當我們家的媳婦,你就可以跟訪煙無天在一起了。」周夫人興致盎然的繼續拐寒梅。
「娘!」周訪煙避開寒梅詢問的眼神,道:「跟寒梅說這些做什麼,她根本還不懂。」
他的話引來寒梅的抗議,「誰說我不懂?我就是要當你的媳婦,天天跟你一起睡覺,你牽著我的手,我牽著你的手,永遠都不可以放開,我聽我們家附近的伯母嬸嬸說這就叫做『牽手』,我要牽你的手牽一輩子。」
寒梅一番「愛的宣言」笑倒了剛巧在一旁伺候的家人,而寒梅仍自顧自地大聲對周訪煙宣誓,周訪煙則難堪到了極點。
「撲哧!」
周濟民終於忍俊不住地將嘴裡的粥湯噴出來,隨即被周夫人拍了一下。
「老爺!」警告的意味頗濃,她可不希望寒梅被這一群嘻嘻笑的人嚇跑了。
「訪煙哥哥,我說錯了嗎?」寒梅不解地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大人們。
周訪煙覺得自己在騙小孩,又不忍於她眼中的困惑,只好道:「寒梅……」
周夫人突然插嘴道:「訪煙,你可別忘了是你先把人家訂下來的。」
周訪煙當然沒忘,當初不曉得自己中了什麼邪,才會在初見面便將髮釵插進寒梅發中,這一插,似乎就注定了他和寒梅的命運從此緊緊的相系一起。
歎了口氣,他說:「寒梅,你沒說錯,夫妻就是要牽手一輩子的伴侶。」
「今兒個還是練字嗎?」
寒梅已經研好墨等周訪煙教她習新字。
「不,今天我們開始習古書,不會的字從書上來學。」周訪煙從書櫃中取出一小疊書,放在桌上。
寒梅進步很快,現在一般的字大約都看得懂,筆也拿的穩,寫出來的字已算有模有樣了。
「習什麼古書啊?」寒梅好奇地跳下椅子探頭問道。
「唐詩。」
周訪煙拿出一本書,拉了張椅子,讓寒梅坐在他身邊。
隨手翻開一頁,他朗聲吟誦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念完後,見寒梅一臉呆呆的盯著他瞧,他不禁笑出聲,伸手揉揉她的頭,開始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這是唐朝詩人王摩詰的相思,意思是……」
「意思是假如思念一個人,就去採紅豆來玩,對不對?」寒梅插嘴問道。
寒梅的解釋大致上是對的,只是被她這麼一解釋,詩味都不見了。
「紅豆好吃啊,前幾天你娘才拿了一碟紅豆餡餅給我吃,好好吃喔。」想起美味的甜點,寒梅不禁嘴饞的又插嘴道。
「寒梅!」周訪煙對這個為了食物而不專心的學生開始感到頭痛。
「好嘛,」寒梅吐吐舌道:「跟你開玩笑的,你繼續講。」
「不許再提紅豆餡餅。」周訪煙要她的保證。
「那紅豆甜湯呢?」寒梅不怕死的又道。
見周訪煙蹙起眉,寒梅連忙改口:「也不提紅豆甜湯,保證。」
「此紅豆非彼紅豆。」周訪煙搖頭道。
「哪裡不同?」寒梅不懂,「不都是紅豆嗎?」
看來寒梅沒有學詩的天分,周訪煙只好用淺顯的方式解釋道:「你的紅豆是可以吃的,詩裡的紅豆又名相思子,是拿來裝飾用的。」
寒梅聞言,忍不住脫口道:「那我不要你的紅豆,我只要我的紅豆。」
「寒梅……」周訪煙無奈的翻翻白眼,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對牛彈琴下去。
「我又怎麼了嘛?」她又沒再說紅豆餡餅的事。
周訪煙再次搖頭歎息,決定不再繼續談論這個難以溝通的豆類問題,翻開另一頁,換教別首詩。
而那首寒梅最開始學的「相思」,則被他們有志一同的遠遠拋到腦後。
「酸梅,快點,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大毛拉著寒梅,沒命地奔跑。
寒梅氣喘吁吁的跟在大毛身後,跑得很累、腳很酸,卻不敢耽擱一時片刻的停下來。
因為周訪煙這個不會游水的,竟然要和阿牛、狗蛋他們比賽泅水!
天,他忘記.上回差點溺死的事了嗎?
一個不慎,被路上的石子絆倒,哎喲一聲,寒梅狼現的撲倒在地上,原本拉著她跑的大毛也被她拖累,跟著撲跌在地。
寒梅連忙爬起來,渾身灰頭土臉的將大毛扶起,便拉著大毛死命的往前跑。「快,不然又要出事了。」
發癲了他周訪煙,明明不會游水還找阿牛他們比賽,瘋了才是!
「酸梅,我好痛啊!」剛跌一跤的大毛,褲管都被磨破了,膝蓋處滲出點點的血絲,跌的相當慘烈,這下子他再也跑不動了,偏偏寒梅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著他跑。
看來阿牛說的沒錯,酸梅真的被那個周小子給搶跑了,關心他比關心他們還多呢!
難怪這陣子找她玩她都沒空。
寒梅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大毛全身都是灰土,褲管也磨破了兩個大洞,難怪他喊疼,可是她必須要趕快去阻止阿牛他們,不然會出事的!
「大毛你慢慢走,我先去橋那邊,是石頭橋那邊,對吧?」她急忙確認比賽的地點。
「是啦,你先去吧,我慢慢走過去。」大毛酸溜溜地說。
不等大毛說完,寒梅便急急忙忙的往石頭橋奔去。
大毛搔搔頭覺得奇怪,酸梅摔的不比他輕,也是慘兮兮的,怎麼他都跑不動了,酸梅還能跑得跟風一樣快?
寒梅拋下大毛,像個小旋風一樣的橫掃過街,勿匆忙忙地趕到石頭橋邊,希望來得及阻止意外的發生。
周訪煙和大牛一群人正在石頭橋下等寒梅,因為他們要寒梅當見證人,派大毛通知寒梅後,便一直在橋下等她來,所以事實上寒梅是不用跑得那麼辛苦的,只是寒梅擔心不會游水的周訪煙出意外,遂急急忙忙的趕來石頭橋邊。
好不容易奔到石頭橋上,橋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行人車馬,哪來大牛和周訪煙的人影?從橋上望向河道,也沒見著他們,寒梅以為來遲了,不禁往著水流方向喊叫起來。
「大牛、訪煙哥哥,你們在哪裡?」
等在橋底下的大牛等人聽見寒梅的聲音,探出頭來,正好見到站在橋頭上的寒梅。
「酸梅,我們在這裡。」大牛聲大如牛,一喊起來,整座橋底下都縈繞著大牛的聲音。
寒梅聽見大牛的聲音,往橋下一看,看見周訪煙等一群人都打著赤膊。
「你們等我,我就下去了。」她很怕他們會一聲撲通就跳下水。
「不,你在橋上看。」大牛又喊道,隨後問周訪煙:「可以開始了吧,看誰先游到另一座橋再游回來就算贏了要是我們贏了,以後你不許再找酸梅玩。」
周訪煙點點頭,「開始吧。」寒梅來了就好辦事了,希望能透過這一場比賽治好寒梅的心病。
「狗蛋,你來喊開始。」大牛是孩子們中最會游水的,所以由他和周訪煙比賽。